这里碧月跟定前面铁千秋,紧赶快行,渐渐进入了一处山谷。见四下里草木凝碧,空翠爽肌,水流淙淙,蜿蜒迂回,山猿哀啸,野鹤飞鸣,恰是一片大好的山林。这地方本来就处在群山合抱之中,又是万木遮阴之地,一旦进到里面,天色顿时就昏暗下来。
碧月留心,见此地清幽险怪,深恐前面敌军有诈,暗暗提防起来。紧赶一程,绕过前面一道山林,眼看就要追上,却猛然间觉得眼前一亮,现出好大一处庄园来。那铁千秋带人进了庄门,转眼不见了。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碧月怎能不急?就也顾不得许多,快马一鞭,带了一干兵将也要赶进山庄里去。方才到那庄门,忽听两边一声大喝,闪出两位青衣侠士,手中各持有长剑,截住众军,喝问道:“何方狂徒,私闯禁地,可是大胆!”
碧月细眼看了这两人架势,知道身手不凡,又见前面一处莫大的庄院,大门正中悬着一块匾额,红底金字,大书“青云庄”字样,便料到是哪家豪门的隐居之地了,不敢造次,在马上欠身笑回他二人道:“两位小哥有礼了,我们追赶一干贼寇到此,无意闯入贵府,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庄上莫要见怪才是。然而方才我等亲眼见贼人闯入贵庄,他们可都是朝廷钦犯,在贵庄中恐怕为祸,小哥儿不妨报上你家主人,只道是贼人入庄,宝雕宫碧月率众来此擒拿。万望庄主捉下贼首送出,若不能,碧月却要纵兵进庄擒拿了。”
碧月说话间报上宝雕宫的名号也是看这两个门人如何反应,试探一下这山庄里的底细。未曾想那二人一听此话,非但不惧,反而越发增了几分傲慢之状,且笑回道:“本庄向来不与一干江湖上的人物交往,碧月仙子我们本都是闻所未闻的,就连宝雕宫的名号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知道它是江湖一派,然而也未知其详。若依山庄里的规矩,姑娘你等乱闯我家禁地,本都该格杀勿论的。然而在下见姑娘乃是一个灵秀的人物,若果然依规矩论处,倒有违我们两位庄主怜香惜玉之心了。因此这事倒也大可不必到庄里去禀报,姑娘如果再无别的事,依旧沿来路返回便是了,我等自然不伤分毫。若一再相强,惊动内庄,到时候要想脱身也难了。”
碧月万没有料到他二人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心想这小小的门人竟然也敢目中无人,可是反了天了,不由得冷笑道:“我本是叩庄寻人,因见这里是一家上好的山庄,不便乱闯,因此才好心问你们话,好好的交出人来也就罢了,可不是两边都好么?没想到你们却不识抬举,饶是藏匿了一干贼匪,还要驱逐我出谷,真真可笑的很。本姑娘若真要入庄,你们能拦得住么?”
碧月说到这里,回头道一声:“白茂!”那白茂见那二人无礼,早心存恼怒,巴不得他家仙子一声招呼,大喝一声,挥刀驱马,便向庄内猛冲。
那二人见了这般形状,一时都惊叫道:“祸事了,祸事了!何时遇到这等俊逸的姑娘却带了这等不识礼的狂徒,竟然要闯进庄里来呢!”然而说话时却不忘了出招,觑着对方来的将近,刷拉一声,各自拔剑,银光闪闪,一上一下,一扬一扫,向那马上白茂攻杀过去。
那白茂本不在意,量他看门的两个小卒能有多大的本事?见那双剑一快一慢,一上一下,呼呼而来,他便将刀柄一提,咣啷一声,遮开一剑,就觉得手中沉重,暗道:“看门小吏,竟有如此内力!”待要再遮挡另一剑时,忽觉胯下一动,那剑早接着向下一探,正中马首,那马负疼,掉头飞奔开去。白茂勒马不住,飞身翻越而下。这边马启、关飞鹏等一时看见,都笑道:“白茂,歇歇手如何?向来在军中都是生龙活虎的,如今怎连这一干小小门吏都拿不下了?真若不能时便赶紧住手,让我等来摆平,莫要到时候丢了自家威名!”
这里白茂听他二人取笑,恼恨异常,望对面那两人将近,运力于掌,奋身一跃,半空中长刀一挥,打开那二人手中长剑,接着翻身一扫,直冲那二人腰际。二人一惊,翻身跃开,望庄内飞退。白茂哪里肯舍?随后紧追过去。碧月就把手儿一招,带了大兵进庄。
却又听里面响箭腾空,庄内刀剑齐明,三五十庄客呼啦一阵杀奔出来,前前后后将那当头的白茂团团围住。这些庄客也是江湖上有名姓的人,或是州郡盗匪,被官军剿捕,无处藏身,畏罪逃匿,来这里山庄寻求荫蔽。因此也都不是等闲之辈,舞刀弄枪,不仅困住白茂,尚且要向碧月所在之处围攻过去。
碧月大怒,回顾身后众将:“莫要恋战,杀进山庄,寻那铁千秋要紧!”身后众将得令,率军一阵冲杀,将那前面众庄客尽都冲散,杀进庄院去。
碧月一马当先,进那庄院看时,四下里雕梁画栋也倒平常,室宇楼阁却也小巧,然而这些建筑为数极少,倒是远远近近的竹楼丛丛,或在林中花间,或在溪边野地,比比皆是。原来这山庄处在山谷之中,早木繁盛,又有溪流穿行其间,因此空气潮湿,里面人大都以竹楼为舍。
碧月驱马慢行一阵,左右看了,这里房舍虽多,然而不见一人踪影。原来里面之人一时听闻庄外有大批官军杀入,惊慌的跟什么似的,男女老幼,一时间尽都藏躲了。
碧月也不理会,勒住马在院中空阔处立了一阵,向身后道一声:“把住庄门,细细搜查,见了铁千秋立时通报,莫要放走了一人!”众人听令,三五一队分散开来,向里面去搜查。
碧月见这山庄风景如画,不觉四下里走动一番,忽见前面花丛掩映之中现出一处竹楼来,精巧别致,修葺一新,上下门户之间皆有彩幔拂动,轻风一过,又有银铃悦耳,发声清脆。碧月看这竹楼造的新奇,不觉地翻身下马,一个人批开绿枝,拂开花径,慢慢地走上去。
这楼上本有回廊,踱步一阵,就觉得屋内香风阵阵,听里面隐隐的男女笑声不绝。碧月一惊,暗道:“可是唐突了,只看这竹楼修的别致,却不觉进到人家房舍里面来了。听这声音,可不就是人家夫妻两个在调笑么?”
想到这里,回身便走。却听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仙子既然来了,何必就急急忙忙的回去呢?到里面来坐坐何妨!”
听了这人说话,碧月心中着实一凛,暗自吃惊道:“可是奇了,刚才是我踱步到这里,最是留心的,走路也轻声慢步,如何就被他察觉了?可见此人不一般。然而,既然察觉了也便罢了,如何又能叫上我的名号来?难道这人我先时认识他不成?”
想到这里,不觉就生了好奇之心,拢开帘子便要进去。刚刚进门,那门边秀帘被微风吹动,一直拂到脸上,看不清里面之人。却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一人身影从身边搽肩而过。碧月忙回头看时,楼下马蹄嘚嘚,那人却早已经下了楼,取了她的马儿,扬手一鞭,呼呼的去远了,追之不及。
碧月又恨又惊,暗叹:“何方高人,轻功竟能如此!一眨眼的功夫,竟让他跑了。”老大迷惑。又道:“方才分明听到两人声音,此人一走,还应当有一女子在房中才是。”便一手提了宝剑,拂开帘幕到房间里面去,然而里面却寂寂一片,风吹帘动,了无声息。碧月纳罕,凭窗而望时,楼下花丛乱颤,见一红衣女子,身影姣姣,一手提着裙,穿过花径,去的远了。恰恰那方才的男子从路边骑马而过,微一探手,握住那女子手腕,轻轻一提,提到马背上,两人纵马,一道向后庄里去了。
碧月见了,不觉莞尔,暗道:“好,好。你两人倒是去的轻巧,眼皮底下竟让你们溜走了。然而倒底是谁呢,却又这般躲躲藏藏的!”回头把眼儿向那室内一略,见桌椅倒也洁净,桌上绿茶盈杯,窗前烟罗飘渺。近身旁摆着一榻,榻边一几,几上砚台一方,毛笔一簇,彩笺一沓,各色的丹青彩色倒也都齐全。碧月见眼前一片纸笺展开了放在桌上,上面墨痕犹新,间以彩色,不禁上前看看上面画的是何物。
原来却是一女子的画像,看作画的笔调倒也轻巧,以细墨勾勒,间以丹青粉彩,章法简约,然而寥寥数笔,极尽传神之能事,那画上的人物,面庞滋润,神光皎皎,如同生人一般。细看时,那女子长发披肩,眉如黛,腮凝脂,目澄澄,看着看着,碧月就觉得这画上之人十分的熟悉,——原来上面画的竟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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