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馨二位美人听了,扶了侍婢,提了裙裳,款款下楼来。说笑间向那周围侍立人众道一声:“且都退下了。”众人听了,纷纷退开去,只留下丫鬟数人侍奉二人沐浴。
碧月这当儿觑着旁人不留意,把身儿一闪,躲在回廊木柱之后。看时,见那两位娘娘由众丫鬟服侍着,慢慢走到那池边,拉起围屏;隔着围屏,隐隐看见她二人褪去衣衫,步下莲池。然而围屏相隔,看不真切,但闻水声泠泠,间以欢笑连连。两人便在那莲池里沐浴谈笑。
碧月便不再细看,寻思这两个人方才所说之话,多半听不懂。但这两位女子便是这山庄之主的家眷无疑了,听她们言谈,这庄里的人看来也不是什么正派人士,都是些纵性邪柠之徒。只是她们所说的那位六爷是谁?说这文蕊郡主本是“王侯世家”,此人又当是谁?心中谜团不禁又增了一层,大惑不解。
此时碧月见四下里无人,便悄悄的绕过回廊,翻身一跃,飘飘然到了楼上。闪闪躲躲的向那各房内细细查看。却见那左首一间门儿半掩,是方才所说那馨娘娘的房间了,留心看时,画屏隔着,里面微微罗纱飘荡,淡淡透出一丝暖香来。碧月恰待进到里面去,却忽听“呯”的一声,发音嘹亮,着实受了一惊,细听时,声音却是从隔壁房里传来的。
碧月忙悄悄走到那隔壁房间窗前,用舌尖润了润指尖,向那窗纸上微微一探,捅破窗纸,俯身向里面窥视。却见一位碧衣纱罗的美人,伏在案前,妙指微动,拂那案上琴瑟。——方才听到的那声细响便是她在这里较音发出的。碧月侧耳细听时,音声清越,夹着一股绵绵不绝之意。看那女子时,头儿抬着,眉头微蹙,心思却似乎并不在眼前琴弦上。碧月就暗笑道:“她倒是个有情趣的,然却不知心有何事,这般萦绕于怀呢!”
也不细看,一时间向那各层楼上房间里走马观花看了个遍。见各间屋子都布置的精巧,温文有容,或有女子在房中痴坐吟哦,或有姣童妖婢在房内侍立走动,上上下下百二十间,却都是女子的闺房。然而却有大半房间空着,碧月这才醒悟到刚才那馨娘娘所说的那句话:“今日里姐妹们都进城随哥们儿赴玉兰诗会去了”,想这空余的房间应当是那些出庄的女子们住的了。
碧月心生好奇,暗自笑道:“不知这山庄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起了这偌大一处楼阁,布置又是这般的精巧,左右又都有这么多的丽人充实其间,却又是何等的意图呢?”恰恰又想起方才那两位女子所说的话来,想这山庄之主也并不是一等的好人。又想:“罢了,罢了!何必多管这个,我且到四下里去找寻那铁千秋出来是正经。”
寻思已定,方要下楼,却听外面一阵吵嚷之声,一群人嚷着进阁楼来,看时,都是些青年男女,双双对对,共有一二十人。那些男子多半腰挎着剑,白面有须,清秀俊雅,一看便就知道是一些少年公子哥儿,举止行动却也都方正高雅。
碧月见了这些人,便有几分相识,暗道:“奇了,奇了。这帮人物却都像是当年在江湖上见过的!”再看那一干女子时,姿色艳艳,天生丽质,风韵种种,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碧月暗道:“可奇了,哪来这一帮清秀人物呢?”
看这一群人走进画楼来,乱乱糟糟,吵吵嚷嚷向那一干守门的小厮道:“惨了,惨了。竟有人能有这么大胆子,闯到庄里来。两位娘娘在哪里哩?”
这一来却惊起了池中沐浴的云、馨两位娘娘,忙披衣出了屏障,惊问道:“何事,这般吵吵嚷嚷的!”
便有一白衣男子,剑眉星眼,上前拜道:“可是祸事了,说出来娘娘未必相信呢,自本庄立庄以来多少年了,也没有碰到过这等事!就在刚才,我们兄弟打县城回来,竟见咱这庄门外聚集着大队的军兵拦路,看时,都是银盔银甲,个个生的雄壮,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地方军兵,与他们答话,竟是江湖上宝雕宫的人马。想我们兄弟当年也是在江湖上走动惯的,知道他宝雕宫势大,不敢造次。然而本庄与他宝雕宫向来并无瓜葛,如何竟寻事上门了?当时是十二弟不忿,与他等动起刀兵来,大杀一阵。我等兄弟记挂着庄里两位娘娘,又都带着家眷,不好与他们硬拼,所以来这里看视。”
碧月仔细听了这人说话的口气,又细细观看了这群人的形貌,早认出是当年江湖上蜀山派的十八弟子。这十八人当时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向来以剑术闻名,行走各处,鲜有人敌。只是先些年他蜀山派为三绝门所灭,门主被诛,这十八人抵敌不住,便带着一干门众逃出蜀山,自那以后便隐迹江湖,销声匿迹。万不曾想到如今竟然逃到了这里。
此时那云娘娘听了公子答话,竟也不慌,一时冷笑道:“这宝雕宫再大胆子也不该来我们这里寻事,可不是自讨苦吃么?我们姐妹也不管他今天来的是谁,总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才是,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我青云庄的威风,不再小觑。你们庄主在的时候不就是这般行事的么?只是如今既然庄主不在,你们便应该担起责任来才是,奋力拼杀,将那一干贼人赶出山庄去,也不枉当年我们庄上收留你们一场。再者庄上也有平日里养就得数百精兵,真要与他们动起武来,也不见得就输给他们了,如何你们竟然这么不堪?一个个当年江湖上的侠士,眼睁睁看着一般贼人在庄里横行,不去抵挡,反而跑到我们姐妹这里诉苦来了!难不成让我们两个女流去抵敌,你们却在后面藏头露尾的躲着不成?真真的笑死人呢!说来这也不该是你们蜀山十八剑侠一贯的作风!”
这娘娘如此一番言论,把那一十八个公子说的脸上无光,没好意思上来,都诺诺的回道:“娘娘教训的是,是我们不中用,败了咱青云庄的名声。我等刚才只是念着娘娘安危,生恐有失,倒负了当时两位庄主相托之情了;二来带着家眷,前后总不能尽心拼杀,也要寻个去处安顿她们,因此才寻到这里来。想我们兄弟也都是感恩图报之人,如今庄上有难,我等岂能贪生怕死?这便去找贼人厮杀,也让他们见识见识蜀山剑法的厉害!”
那两位娘娘点头笑道:“如此最好,女眷可就呆在这里,保定无事,你等且放心去迎敌。”那十八人领命诺诺而退。这里那娘娘却又想起一事来,唤住他们问道:“你等从外面过来,可见了六爷到哪里去了?”
众人回头答道:“小的们刚才看的明白,见六爷身影快,本是在我们前面赶进轩中来的,娘娘便没有看见他么?”
那云娘娘怪道:“他既来了,我怎却没见呢?可是奇了。”沉吟一阵,且道:“罢了,他既来了,总归有去处。你们先去前面要紧!”挥挥手放他们众人去了。
这里碧月却看的明白,暗自叹道:“可是大开眼界了!想他们蜀山一十八剑侠也不是等闲的人物了,如今在这女子面前竟都是唯唯诺诺的,一时被训斥成那样也不敢还口呢!然而她们两个女流,说到头也不过是庄主夫人而已,如今就有这等的威势,那两位庄主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便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青云庄这么大的名气,竟能让这一干江湖中人俯首听命,可见并非等闲了。我今天也不该贸贸然就闯进来,到时开罪了他两位庄主,不知又生出什么事来呢!然而,这先别论,只是方才听他蜀山剑侠说,他们那六爷早就来到了这里。这六爷又是什么人物呢?听他们方才的口气,此人身份倒像是在这一十八人之上的。究竟是何人呢?既然来了这袅袅轩中,怎又不见此人踪影?”
正想间,却听上面画梁上一声哂笑,便觉清风一阵,后背生凉,鬓发上微微一动,一人身影紧贴着身边一掠而过。忙回头四顾时,并不见那人踪影。伸手一探鬓上,却早丢了一只发簪,被人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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