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白不便归坐,心内略一思量:“听方才圣上说话,这女子即为其妹,非公主无疑了,我也略略知道这宫中有十几位公主殿下,只不知她是其中的哪一位。”便俯身拜道:“微臣淮南侯关晓白见过殿下。”
那公主也不答言,微抬一下手,让他免礼的意思,只是默默挨她皇兄坐着。圣上笑道:“爱卿此来,可不正是多半为了她?”晓白一听,忙问道:“依圣上所言,这位殿下便是微臣此次迎接,要下嫁家兄的贵人?”
圣上笑道:“正是。”晓白听罢,越发垂首低眉,目不上视,低头拜道:“礼仪所在,微臣怎敢逾矩呢?陛下兄妹自在此安坐,微臣这便退下。”然而却不动身,你道为何,他方才所藏金刀的兵刃仍在袖中,此时道一声“告退”,忙忙的将刀刃归鞘。
未曾想那对面恨雪公主却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在两人之前虽是淡淡的不甚说话,然而早有意无意的把对面晓白细看了一番,见他虽是低头,然而眉目之间,英气隐隐,举止不凡,博然大度,暗道:“好个人物,难怪朝庭中人人惧他,只看这仪表便知道是分毫不差的。”然而见他猝迫难当,目不视人,低头而已,她就觉得好笑。少不得起身道:“倦了,皇兄安坐,小妹请回。”说着,款款起身,回头时却见那晓白坐下金光隐隐,微微看到刀面,顿觉寒气逼人。原来晓白见这恨雪公主起身,收刀急了些个,微微露出破绽。
那恨雪虽是一线弱质,然而极有见识,心机不浅,见了刀锋,便知不详,再看那关晓白脸色,隐隐的露出股杀气来,便猜到几分,一惊不小。忙上前道一声:“侯爷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恨雪无以为敬,以茶代酒,敬侯爷一杯。”说着,细手托了茶盏,抬到面前,向晓白面前一送,转而低头啜了一口,含笑望向对方。
公主敬茶,多大的恩荣,晓白怎敢薄了她面子?也顾不得多少,少不得起身双手端茶回敬,奈何急了些个,一时不慎,袖口中金刀咣啷一声,跌落在地上。满室之人,都是一惊。这里恨雪望一眼地上刀刃,转而盯视晓白,眼光凌厉异常。
晓白此时本是要行凶的,然而恨雪的眼光胶在他脸上,不移动分毫,倒把他的心思都看得平静下来,再也生不出杀心。他便望恨雪一眼,心下一动,不由得摇头一笑,无事人一般,款款俯身,将那金刀取拾在手中,笑向圣上道:“可是微臣糊涂,今日觐见陛下竟然连贡品都忘记呈上!”说着将那刀双手高捧了,向上呈奉。一旁侍立的宫女上前双手接了,转而献给圣上。
圣上将那金刀把持手中细看,见辉光隐隐,八宝嵌饰,玲珑光满,果然是件宝物,遂笑道:“爱卿倒是有心的,要献此物何必又如此大费周章!”晓白惕然不语,便要拜辞退下。圣上应允,让宫女引导出厅,说要改日召见。晓白得了旨意,倒退出门,末了隔门帘向内望一眼,见那恨雪转过身去,正与他皇兄玩笑。他这里便抬腿向外疾走。门前林芳见他疾步出来,恰要与他搭话,见他只草草应付两声,如风般已然过去,忙差了两名侍卫在前引路。
却说关晓白出了宫门,唤过马来,翻身腾挪,扬手一鞭,沿前面大道疾驰,须臾便至驿馆门前。沈玉南、朱信凭等人忙上前来问讯。晓白不理,只道一声:“进里面说话!”一直行到内室,向他二人道:“吩咐下去,让属下人收拾行装,准备马匹,我等这便启程!”
二人听了,都是一惊,唬的脸色大变,俱都上前道:“糟糕!依三爷这等说法,莫不是今日行刺之事已然成了?”晓白不答。二人急的跌足叹道:“苦也,苦也!这一来可不是要把天地颠倒一番才罢,消息一旦走漏,这京城内外兵将齐来,怎还走的脱!”忙吩咐下去,一边让所有军士准备启程,一边又差手下人出门探听,一有城中兵马走动,便就回报。一时间内内外外乱作一团。
那朱信凭总是放心不下,自去外面布置,沈玉南却又上前道一声:“三爷行事何时也这般急脚猫似的,让人琢磨不准,如何就行刺了圣上,可是一刀毙命么?”
晓白冷笑道:“毙他性命倒也未曾,只是你我之命恐怕是朝夕不保了呢。”便将宫中所发生之事一概说与他听了。且道:“看那恨雪公主的脸色,自然是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怎能不说与圣上知道?况且那圣上又是何等精明之人,能察不出其中端倪?”
那沈玉南一时听罢,摇头叹道:“罢了。若果然如三爷所说,我等到也不必准备行装了,还走什么!”晓白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答道:“依属下所见,三爷若是害了那圣上性命,我们还能蒙混出城,此时那圣上安然无恙,定然雷霆大怒,我等便是有万般的能耐也脱不了身了。”
晓白道:“何以见得?”又答道:“怎能不是呢?圣上若就此驾崩,京城内外必然惊恐一阵,混乱一片,我等还可趁乱走脱。如今三爷既然行刺不成,圣上他又知晓我等蓄意不轨,怎能干休,势必严令下来,遍发军将擒拿我等,可不是插翅也难逃了。”
一语未了,朱信凭在外面回来,报道:“回三爷,方才属下出去看了,京城东西北三面城门都已紧闭,只留南门供百姓出入,如今也已经加派重兵把守。”
晓白听罢,不禁笑道:“不出所料,真是好快的行动。他既然有此心,你我便是能出城门,总也逃不过他兵马拦截,无论如何也走脱不了,何必再大费周章?在这里听天由命罢了。”
朱信凭道:“依三爷所说,我们便这样束手就擒了?”晓白冷笑道:“也未必,圣上若要搜捕我等,早该大兵临门了,何必还要等这许多时候?定然对行刺之事圣上也只是将信将疑,不敢妄下结论;二来,他总归是对我南方大军有所畏忌,不便贸然行动。因此这才封了城门,既不让我等走脱,也不来拿人。”
二人都点头笑道:“果然是这样才好。看来三爷早就料到是这样的情状,因此回来时一言不发,只让我们忙乱!”晓白笑道:“我岂是料事如神的,身在京城,让你们小心行事总不会有错的。”
一语未了,却听门外刀枪轰鸣,铁甲铿铿,守门军士慌张张进来报道:“祸事了,御林军马围了前门也!”三人一惊,忙都出门看视,却见是大队御林军马罗列门外,为首一员大将,锦衣玉服,碧霄银剑,立在阶前,这人却是未曾见过的。晓白看他腰间悬挂的金牌,正与林芳的一般无二,暗道:“又是个有来历的,也应是宫中有头面的侍卫,不知道他这时侯带兵前来究竟是为何呢。”
那侍卫将军看了晓白一眼,上前拜道:“在下禁宫御前一品带刀侍卫武英,见过侯爷。”
晓白笑道:“原来是宫里将军,敢问来此何干?”那武英答道:“方才圣上有言,本待留侯爷在宫中进膳,畅谈些江湖轶事,适逢龙体欠安,未曾相留,只道是改日再召。圣上心里记挂侯爷,恐侯爷方才没有尽兴,因便特特下旨,将乌斯国新近朝贡的御酒十坛,暖香二十封赏赐下来。”
说罢,令左右军兵将所赐物件尽都取到门前来,金纸包封,香车承载,都是上等的佳品。晓白见了,早已接旨谢恩,领手下人跪了一地。此时路上的百姓见了那一干御林军威武形状,皇家阵势,又见这等场面,早已乌压压一片,拥到面前来,指指点点,细相品评,都道是:“好大的恩宠,好大的荣光,天子这等赏赐,物件自不算多,然而这等荣耀断断不能比的!”
又有人道:“何等人物,怎得当今圣上如此隆恩?”有答道:“你不知么?除了南面三绝门里的人物,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恩宠?”又有人悄声道:“不是造反的三绝门么?前些时候还打打杀杀的,如今便来受封了?”“虚~~小声儿,那御林军听到,你还要命不要……”
不说左右百姓评说,只见那武英走到晓白面前,俯首向对方耳边笑道:“侯爷可知,圣上平日里赏赐臣下,至多美酒数坛,外加一干金银物事而已,名香断断不会有的,如今这般赏赐,侯爷当真是头一遭儿,可见恩宠有加了。——侯爷心里明白才是。”说完,将一干物事交割,也不进屋,别了晓白,上马领了众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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