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谢褚没有听清楚。
季羡舟总算瞅了他一眼,木然道:“没什么,你叫人将菜都撤了吧,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
谢褚抬眼看着他。其实季羡舟虽然手段硬,可是待自己人确实是极好的,现在有几个做主子的心里头还能够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属下?
季羡舟便是这样一个人,也难怪了这府中上上下下一心都只跟着他,死心塌地,虽死未悔。
只是不知道自家主上对沧琰姑娘,是否也只是这种挂念。
谢褚觉得自己这是头一次摸不清楚自家主上的心思。
他缓缓后退了几步,带着季羡舟的话转身吩咐下去了。一时间整个屋内只剩下了季羡舟和沧琰两个人。
沧琰似乎在做噩梦一般,浑身都在出汗,额头前面的刘海和两鬓的碎发因为一直出汗都贴在了脸上。
季羡舟想了想,拨开了她的头发,又掏出一方手帕轻轻为她擦拭。
若是谢褚在一定会很惊讶的吧,季羡舟虽然心头上挂念着自己府中的人,却从未亲手为他们做过什么,这种细致的琐碎事情都更不用说了。
谢褚不在,季羡舟自己其实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想做便做了,哪里还管平时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沧琰确实在做梦,这个梦好像还是接着上次在马车里做的那个梦一样。她紧紧握着那个人的手,十指相扣,不肯放开,那个人亦回之紧握,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手掌心中不断冒出的汗渍。
还是那个黑暗到毫无边际的地方,没有看得见的东西,没有听得见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人对她说:“别怕,我们找到阵眼就可以出去了。”
阵眼?
是了,上一刻他们俩还在尤为繁华的集市上逛街,可偏偏遇上了妖族的人,那妖族的人法力高深,自个儿身旁的人为了照顾她而分心,两人双双被困进了这个阵里。沧琰不知道这个是什么阵,她从未见过,约莫是妖族近来新创出来的阵。
她身边那个人说,但凡是个阵,一定会有阵眼,所以只要破了阵眼便就可以安全的出去了。
话虽这么说,只是在这样一个没有东西也没有声音,似是死一般寂静的环境中,她们该去哪里找阵眼?
好在他们俩都辟了谷,这个阵杀阵未启,只是将她们二人关在了这一方阵中,她们两个死不了,却也出不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四处走走,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这么想着,为了打破谜一般的尴尬,沧琰和她身边的那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可是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对方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见,只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心中那种恐惧感渐渐被这种氛围,更多的是自个儿身边的这个人,给生生驱散掉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沧琰知道,那时候的她一定觉得,若是要她一辈子呆在司命星君府坐听天命,她更愿意跟着身边的这个人一起呆在这个除了他们俩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阵终于有反应了。
她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地声音,身边的那个人将她往怀中一揽,沧琰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除了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渐渐在她耳边放大。
“咚、咚、咚……”
是他的心跳声。
极有规律。
沧琰趴在那个人的胸口处,沉默着,却万分安心,阵中的那一些变化以及那些变化给她带来的不安渐渐消弭了。
待她转过身,却又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三番五次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除了听得见他的心跳声,这几次,还有他微微的喘息声。
就算是辟了谷的人,却也离不开能够补充精力的东西。起初她们还能修炼,可逐渐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更别说有能够让他们得以吸取精力补充体力的东西了,还有沧琰根本不知道出现了什么的东西,她只知道,每一次这种东西出来,身边的那个人永远将自己揽在怀里,不让她出手,更不要她看。
——这是想要她保存力气。
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
妖族的人设置这个阵法,而没有立刻启动杀阵,怕就是想要慢慢地、缓缓地将她们一点一点地耗费到绝望而死。
她身边的那个人怕是早就知道了。
他只想要她出去,竟压根没有让自己也出去的打算。
沧琰只是个会耍笔杆子的神仙,梦外是,梦中也是,每一次这种时候,她帮不上忙,就乖乖躲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去处理。
自从进了这个阵法之后,她从未将心中的情绪表露出来,可最后一次,她紧紧地抱住他,听见他在自己头顶上方喘着气,听着他稳稳地心跳声,终于忍不住抵在他胸口,无声地,任由自己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直到沧琰感受到了他的手在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她终于忍不住了。
竟似个孩童一般,嚎啕出了声。
从无声到呜咽,从呜咽到嚎啕。
她感受得到身边的那个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就算她没有抬头看向他。
她哭得这般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形象。梦外的沧琰竟也跟着哭了,划过两鬓,季羡舟一直看着她,沉默着为她擦去眼泪。
他不知道沧琰梦见了什么,沧琰说是对他交了老底,可实际上季羡舟对沧琰依旧是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能够做些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坐在她的床边,为她擦擦汗,为她擦擦眼泪。
季羡舟心中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味地重复这件事情。
沧琰在梦中不知道梦外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她只是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撒手。那个人好像还在安慰着她,在说些什么话。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进去。
后来沧琰终于松开了他,两个人原地坐下,相顾无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沧琰好像一直在说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感觉到自己肩膀有些沉,不用侧目去探究,她知道,是他太累了,竟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沧琰没有唤醒他,也没有动,依旧讲着自己的话。
可她的手悄悄地往侧边去了,去够他的手。
一点、一点地接近他。
握住。
终于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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