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晓晓反而坐下来,神定气闲看着白钰。
白钰两手一摊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此刻你应该跟小庄一样回办公室反省,认真研究考核细则才对,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字。”
“怎么,随便坐坐不可以?”齐晓晓瞅瞅头顶上摄像头说,“监控设备连在蓝依手机上?这是严重违反公务员纪律规定的!”
“想岔了,齐晓晓同志!”
白钰也坐下低声说,“你看啊,在小庄那臭小子有意无意的宣传下,这幢大楼超过一半人知道我俩谈过恋爱,这种前提下,我俩经常单独谈话确实有欠妥当……”
“谈工作!”齐晓晓怒道。
“是谈工作,可人言可畏啊齐晓晓同志,所谓三人成虎……”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蓝依吃醋?”齐晓晓盯着他道,“瞧你忠心耿耿的模样,准备结婚吗?以蓝依小女人性子,婚后立马怀孕生孩子,然后安心在家相夫教子,终老一生?”
白钰哭笑不得:“怎么挺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不是味儿呢?”
“我讨厌藤蔓似的依附男人的女人,我要做参天大树!”
“好好好,大树同志,请问关于工作还有什么要谈的?”
齐晓晓语气立马软下来:“刚才你说的那些扣分项我也有注意,扣得没庄骥东惨,而且千分制考核区区十几分不算什么,我丢分比较多的是产业结构调整,关联项目扣了四十多分,惨不忍睹!”
“所以你急于让大番村从荆家寨分包香包制作,抢在12月底前把扣分项抹平?”白钰指指她说,“想得太简单了,齐晓晓同志!要是此法行得通,年底13个村都跑到荆家寨分包怎么办?你们的分数提高上去了,荆家寨香包品牌砸了,这笔账划得来么?调整产业结构是长期的、循序渐进的方向性工作,不是急刹车、猛打方向盘的事儿!”
“那你得帮帮我,白钰,”齐晓晓难得低声下气道,“我承认经济方面我不在行,脑子没你灵活一会儿一个主意,大番村那帮家伙也只晓得使蛮力,大家都没招,经济肯定比不过别村……今年是我正式列入乡领导班子考核第一年,不求出类拔萃,也不能丢人现眼,看在……看在过去睡了两年的份上……”
“睡了两年!”
白钰如同弹簧似的跳过来,旋风般关好门,鼻尖都沁出冷汗:
“晓晓!齐晓晓同志!以前的私事麻烦你别动不动在办公室说好不好?”
“你答应帮忙?”
“答应答应,我真怕了你,”白钰无奈道,“不是不肯帮,年底了事情多如牛毛,我分身乏术呀。”
齐晓晓索性拿起他的公文包和茶杯:“走,一起下村实地考察!”
“哎,男女有别……”
没等他说完,齐晓晓已拿着东西快步出去。在前女友面前根本没道理可讲,白钰唉声叹气收拾桌上材料后紧紧跟上。
下楼时接到个陌生电话,上面竟然显示“号码保密”!
心里“格噔”一声,随即到二楼僻静处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威严温和的声音:
“你是白钰同志吗?”
这口吻,这语气,这气度,一听便可想象到对方是坐在京都某戒备森严的办公室,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大人物。
而白钰可以算作标准的在京都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以他的见多识广都被震慑住了,对方气势可想而知。
白钰恭敬地说:“您好,我就是白钰……”
都没敢请教对方尊姓大名。
“白钰同志会下围棋么?”对方突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呃……”
白钰天生好动,从小到大玩的都是足球、搏击、跆拳道等户外运动,围棋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受不了。
“不……不太会……”
对方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你要尽快学,每天至少花一个小时,过阵子再联系!”
“好……”白钰硬着头皮问,“请问领导贵姓,在,在哪个单位,后面怎么向您汇报?”
对方直接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跟你联系!”
说罢“啪”挂断电话。
看着手机,白钰愣了半晌,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对方是谁?
为何以命令语气叫自己学围棋?
这项任务式要求还很迫切,“每天至少花一小时”,之后对方还会跟踪了解?
最关键问题是,在体制工作的人学围棋有何用?!
这样至关重要的问题,在对方看来似乎理所当然,确实相当相当奇怪!
正陷入沉思,齐晓晓在楼下喊:“白钰同志!白钰同志,快下来!”
唯恐乡府大楼里的人不知道两人关系似的,白钰气得咬牙暗骂道:
波大无脑!
可要说无脑,居然还是正牌京都大学研究生;波大不大呢,老实说还真不小,蓝依和容医生都不及她……
去大番途中,白钰突发奇想问齐晓晓会不会下围棋,她莫名其妙说学棋干嘛?象棋、围棋、国际象棋一概不会,也没兴趣。
噢——
白钰有些淡淡的失望,又有些淡淡的期盼。
方晟还没失踪前,有回一家三口无意间谈论起钟组部,方晟始终想不通爱妮娅透露的那个神秘系统是否存在。白翎却说有些系统名义上属于钟组部、钟纪委、军部等,但不受其辖制,而归最高层领导直接指挥,她就知道好几个。
方晟笑着问樊红雨知不知道呢——其时她只是副部长,还不是常务。
白翎说恐怕做到常务也未必知晓,秘密都掌握在一把手肚子里。
两人分析了半天,觉得爱妮娅从省长起有如神助地进入仕途快车道,很可能那个神秘系统发挥了关键作用。
撇除“海归”光环,自从中美交恶且欧洲整体经济衰落后,海外游学工作经验已无足轻重,取而代之是基层工作经历,“名校”似乎是那个神秘系统重点关注领域。
幸运能否落到自己头上呢?
大番村位于毛岭村和石漳村之间,有辽阔无边的4000亩草场,然而悲摧的都划入生态保护区红线内,别说发展畜牧业,整个区域的草都不准随便割。曾有村民连夜悄悄砍了几棵树,森林公安第二天就找上门来——无人机每天监控红线区域生态和地理形态,系统通过大数据进行对比,稍有变化马上自动报警。
大片草场挤占了农田,大番村只能一方面与毛岭村联手搞苗木栽培,另一方面和石漳村共同发展轻纺业、服务业,两村交界地点沿线开了二十多家各类纱厂、纺织厂和服装厂。
齐晓晓希望从荆家寨分包香包制作也是基于大番村民在轻纺、手工方面底子好的因素,并非急病乱投医。
但苗木栽培受到土地规模、农药化肥使用等方面限制,在齐晓晓看来已到极限,不可能再产生增量;纺织、服装行业则是典型的密集型产业,随着土地、人力等成本逐渐提高,加之受市场波动影响较大,也遇到了发展瓶颈。
今年以来齐晓晓多次召集村干部商讨,也到发展比较快的几个村考察学习,然而偌大的4000亩草场客观上制约了大番村发展,始终拿不出有效的办法。
白钰虽主管经济,但经济工作向来抓两头,一是占全乡主导地位的大村、好村,充分发挥龙头作用;一是排名倒数的贫困村,全面启动脱贫致富工程;反而很少顾及到中间位置、上下两难的村组。
路上听完齐晓晓的介绍,抵达大番村后又走访几位大户,顺便慰问了贫困户、五保户等弱势群体,晚上召开村委会会议,一直讨论了四个小时。
同事一年来,齐晓晓和白钰共同出席过几十次会议,也就在今晚,她终于发现白钰空降后迅速站稳脚跟并获得县领导赏识的原因——
他是真正全身心投入到会议全过程里,对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认真思考并迅速从不同角度分析、提问,而不是象她、庄骥东一样边听边记录,完全跟着发言者思路走,最终无非做个毫无新意的总结发言。
白钰则是通过频频近于挑刺的问题把工作向深处延伸,逼迫大家努力拓展、打开新的方向。
村主任在发言提到上半年森林公安执法大队以严重污染为由强行关闭村里两个养鸡场,查封大批设备只通过财政贴补了五万元,仅此一项村里亏损十多万元。
之前村主任向齐晓晓汇报过,她提出两条对策:一是以乡正府名义向森林公安交涉,要求返还养鸡场设备,再增加五万元财政贴补;
二是化整为零,鼓励村民在院前屋后搞家禽养殖,只要控制好数量就符合政策许可。
然而两条措施都没真正落地。
森林公安谱大,归省厅直管,日常事务交涉过程中都不怎么把县公安局放眼里,更别说小小的苠原乡正府。在它看来村养鸡场违规在先,没追究村委会和当事人法律责任已经很给面子,还象征性补贴五万元,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如今还不知趣地要求追加补偿,冷冷回了三个字:
想得美!
森林公安有个说话很冲的办事员直接给齐晓晓打电话,说那份函件就当你们苠原没发,我们也不发。不然的话,村委会、当事人全部抓起来判刑,你们乡正府也要负连带责任!
齐晓晓居然被唬住了,赔着笑脸连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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