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是手中茶杯的脱落在地,宣逸宁任由那滚烫的茶水撒了自己的脚面,却仍旧毫无知觉。
半晌过后,他微微抬眸,看着面前连夜被人带到他面前的于淑兰,缓缓的开了口,“将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于淑兰认识宣逸宁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的失态,看着他那已然苍白的俊颜,垂下了几分的眸子,“娘娘不但被安阳侯用了夹指之刑,现在更是被戴上了锁链,但娘娘让贫妾转告皇上,说是她很好。”
这样……还算是很好吗?
宣逸宁慢慢的闭上了双眸,体内疼痛排山倒海的翻涌,原来唐楚早就与年莹喜串通好了,只对他报喜不报忧,如果今日要不是见着了于淑兰,他还不知道要被这两个人隐瞒到什么时候。
可笑……
他宣逸宁,什么时候也需要站在自己女人的羽翼下,得到那一份可笑的安康了?
年莹喜……你曾经说过,朕的江山,只要朕想,你便帮着朕来守护,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朕,这份的守护,是要用你的血肉来铸建,是要用你的尊严来维持。
如果,当你的自尊与血肉都因为这江山而人人踩踏,那么朕的这片江山,要来还有何用?
如果,赢了天下,却独独输了你,那么朕宁愿用所有的一切,换得你的安然永世。
“皇上,平湖王爷的人马已经抵达到营地,现在正在清点物资。”门外,一道士兵的同传,缓缓的想起在了营帐内。
宣逸宁听闻,复而睁开眼睛,沉静的黑眸已然伤痛不复,只剩下了满目的清透冰冷。
抬眼再次朝着于淑兰看去,他沉稳悠然,“你且先住在这里,但今日的话,朕不希望你告诉第二个人。”
于淑兰猛然一惊,看着那仅仅是瞬间便已恢复从容冷漠的宣逸宁,呆楞的点了点头。
“很好。”宣逸宁起身,一边吩咐着士兵将于淑兰带出去,一边起身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袍。
带于淑兰被士兵待下去,宣逸宁才迈步朝着营帐口走了去,外面,暴雨倾注,方准已然站在门口举着油纸伞,安静的等候着。
再迈一步,他带着久违的笑容走进雨中,慢步走在被雨水打湿的草地上,是他永远屹立的挺拔身姿。
年莹喜……这一次,朕不会再任由你摆布。
宣国营地的另一边。
宣月淮翻身下马,走到李敏达的身边,轻轻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好了,这里是宣国的主营地,可不是边关,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
李敏达不服气,不过见宣月淮开了口,只能作罢的冷哼,“老子不跟某些只懂得投机耍滑的人斤斤计较!”
“哎?”寇司彦终是听不下去了,“你说谁投机耍滑?”
“就是你!怎么样?”李敏达双手掐腰。
“够了!”宣月淮忍无可忍,一声怒喝之下,终于李敏达与寇司彦都没了动静。
“何来的这么大的火气?”随着宣月淮的怒喝落去,由着远处传来了一声低笑,“司彦与敏达一向如此,朕也是见怪不怪了。”在暴雨如珠之中,这道清澈的声音似小河流淌,倾斜而出。
宣月淮等人整齐的回头看了去,只见电闪雷鸣之下,方准单手撑着油伞,宣逸宁轻甩衣袖,双手自然负在身后,虽然憔悴却不失俊雅的面上微微挂笑。
众人紧紧是一个呆楞,便整齐的朝着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跪了下去,“臣等……叩见皇上……!”
几万精兵的请安声震响了天际,宣逸宁只是轻抬手臂,淡然而道,“起吧,”
随着众人的起身,宣月淮当先走到了宣逸宁的面前,双脚站定在一处,想了许久,却不知这话要如何的说出口,想了许久,他终于是道出了两个字,“皇兄……”
“平安回来便好。”宣逸宁的话语听不出是喜是悲,转身吩咐方准,“去将平湖王爷带过来的马人安排到一处。”
“是。”方准点头,正要将手中的油纸伞交给身后的士兵,却不料宣月淮却是在这里时候上前一步,接过了那油纸伞。
“王爷……”方准一愣,虽然宣月淮是宣逸宁的弟弟,但好歹宣月淮是王爷,带着如此尊贵头衔的他给皇上举伞,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合规矩。
面对方准的僵持,宣月淮不动声色的笑了,“方准,许久不见,你似乎也变得婆婆妈妈了些。”
方准听罢,速度回神,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是属下多虑了。”
宣逸宁倒是没多说什么,见方准已经开始安排将士的住处,转身迎着夜色,朝着自己的营帐走了去。
宣月淮迈步跟上宣逸宁的步伐,沉默的举着手中的油纸伞,随着他一同朝着主营帐走了去。
耳边是雷鸣,头顶是电闪,宣月淮就这么的跟在宣逸宁的身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并不是他不担心不好奇,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比起现在的战事,他更担忧的是那个深陷在白国军营当中的年莹喜,可如今年莹喜已是宣国的一国之后,自己名正言顺的嫂嫂,所以他就算再过担忧,这话也是不能问出口的。
一路顺着泥泞走进了宣逸宁的营帐之中,待宣月淮刚刚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便听宣逸宁终是慢慢的开了口,“月淮,你是可有什么问题想问朕么?”
宣月淮手中的动作一顿,是被点破心思的呆滞,不过紧紧是一瞬,他便恢复如常,迈步走到宣逸宁身边的椅子旁坐下,用笑容覆盖住那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就算是问,也不过是白国现在的兵马数目,和现在战事的情形,不过这些都不急,明日再谈也来得及。”
宣逸宁侧目,凝视着他许久,忽然垂首端起面前的茶杯,别过了目光,将茶杯放在唇边的那一刻,他似漫不经心,似郑重其事的又道,“年莹喜已深陷在白国营地半月有余,这期间朕未曾见到过她一面,除了从探子的口中知道她还活着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什么……!”宣月淮听闻,脸上那假装镇定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唇角,“难道……皇兄就没打算过救她出来?”
“为何要救?”宣逸宁忽然低声而笑,带着几分的嘲讽,将眼中的落寞的覆盖,慢慢起身行至窗边,“白兵八万,宣兵不足三万,如果不是有她在白国营地帮着朕里应外合,你以为朕能撑得过一日么?”
“皇兄,你不会……”宣月淮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挺拔背影,如果可以,他希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怎么不会?”宣逸宁墨发迎风,依旧看着窗外,“月淮你别忘了,当初朕之所以会娶她回宫,就是看上了她过人的能力。”
对于这一点,宣月淮不能否认,也无法否认,因为当初宣逸宁娶年莹喜的理由,他比谁都清楚。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宣月淮冲至到宣逸宁的身边,伸手拉住了宣逸宁的手臂,“那么现在,她怎么办……?”这一刻,没有尊卑,这一刻,没有君臣,有的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平等对话。
还没完全愈合的手臂,在宣月淮的紧握下,生生做疼,直达心脏,而面对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宣逸宁却是面上微笑,施施然勾起薄唇,“明日是维持战,朕会派兵将白国士兵困制在战场之上,不过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而你,如果想救她出来,就要抓紧了。”
握在宣逸宁手臂上的大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宣月淮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慢慢的吐出,饶是这般,却仍旧难以平复他此刻心中的惊骇之疼,“皇兄为何不派人去救?难道若是我敢不回来,皇兄就打算不救了么?”
“也许吧。”宣逸宁不可否认,“朕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让整个宣国的江山沦陷进他人手中,如今年莹喜该做的已经都做了,那么对于朕来说,她已再无任何的用处,她的脾气你是了解的,想必就算现在朕派人去营救,她也未必会乖乖配合,所以如果你有这个本事,那么朕便准给你这个特权,无论救出来之后她的何去何从,朕都只字不问。”
宣月淮彻底的陷入了呆楞之中,如此的情形,让他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宣逸宁见他并未点头,不由得更加加重了赌注,“但无论她去了哪里,朕都不希望她再次出现在朕的面前。”
“好……”最终,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宣月淮慢慢的点了下头,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清楚自己的皇兄到底与年莹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他不能让年莹喜出事。
宣逸宁听闻,面上挂起了笑容,那笑容似风轻云淡的佛过唇角,但那其中的苦痛,只有他自己才能体味,就好像他那又开始开始疼痛叫嚣的手臂一样,他不说,别人永远无法得知他的疼痛。
如果她的安好,要用此生的不再相见来换取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愿意。
愿意放手,看着她飞走……
愿意闭眼,任由她海阔天空的自在翱翔……
只要,她能够与这场战争再不瓜葛,只要,她能平安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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