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的时间是很玄学的东西,平日里日复一日的上课下课好像很难熬,但一旦和考试挂钩,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周四中午,月考的考场和座位号就已经整整齐齐贴满了高三楼下的整个信息栏。一群红白校服挤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踮脚看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号。
周四最后一节课是一周内唯一的一节体育课——方颉很惊讶绍江一中居然还能保证一周有一节体育课。虽然通常都是去操场随便跑个两圈,然后让体育委员去器材室借几个篮球排球,想活动的继续在球场活动,不想活动的有的回教室,还有的直接趁着其他班没下课,先去食堂吃饭。
因为考场刚贴出来的时候人太多,方颉没有下去看。等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他和徐航他们打了会儿球,最后几分钟才趁着人少溜达着去看了一眼。
考场和序号是按照开学考的名次排的,他是后面转学来的,没参加过,所以直接排到了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位。
第二十四考场,考号717。
方颉飞快念了一遍记住。
晚上是数学晚自习,教数学的老师估计五十多岁,已经快要退休了,但依旧精神抖擞,可能也被第二天的考试搞得万分紧张,讲题情绪高昂,一个多小时连口水都没喝过。以方颉为代表的小部分人还能适应,大多数人已经跟不上进度,而以徐航为代表的一撮同学一个半小时下来已经痛不欲生。
下课铃响的时候数学老师还舍不得离开,争分夺秒的布置了一道大题。
“白皮卷的第十一套,最后一道附加题,一共有三问,头两问都挺简单,最后一问有点难度,大家去试试。”
浑厚的男中音盖过尖锐的下课铃声,“这道要是能全做出来,那基本上没什么可操心的了。顺便把周末的作业也布置了吧,两张专题卷,课代表跟我去办公室领一下,其他人下课。”
等老头出了办公室,四处都响起了解脱似的长叹,其中徐航的声音最大。
“我靠——我膀胱都要憋炸了!”
教室里一阵哄笑。
一分钟不停地听了一个半小时数学,没多少人能受得了。拉动桌椅的纷纷响起,方颉听见连前面的蒋欣馨都和同桌小声说了句“咱们去吹吹风吧,我头都听痛了。”
几分钟的功夫,教室一下子空了大半,只有四五个人在座位上聊天或者玩手机。方颉倒没觉得特别累,还翻开白皮卷看了眼刚才布置的那道附加题。
一道数列题,第一二问确实不算难,带入条件再套几个公式,不断化简就能得出答案。最后一问是论证所设值“β”存在,并求取范围。
乍看起来也挺常规,方颉在草稿本上写了几个步骤,才发现有些复杂。
他盯着题看了半晌,整个人都没怎么动,皱着眉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在放空,只有右手还没停,飞快的在草稿本上落笔。
遇到不会的题方颉也一般不会停笔,除非真的卡得一个字都写不了,否则他都会理出所有自己能找到的条件,在这个过程里激发灵感。
这种办法对他很有用,大约过了五分钟,他差不多已经理清了思路,开始在草稿本上论证。等差不多写出答案的时候,徐航也回来了。
“我靠怎么就剩这么点人了——你在哪个考场啊同桌?”
徐航天生的大嗓门,一句话差不多能喊得整栋楼都听得见,方颉边写边答:“最后一个,二十四,717。”
“那我比你强点。”徐航瞬间自信,声音又大了一倍。“我在二十一,好险,差一点就进入最后一百名的队伍了。”
方颉写完最后一笔,听得有些好笑,徐航又开始喋喋不休:“不过我觉得这次我应该是不行了,真的,我有预感,今晚先回去提前和我爸妈说一声,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前面聊天的同学听笑了,回头道:“你考试,你爸妈还得准备什么啊?”
“准备一个良好的心态吧。”徐航一脸沉重。“如果这个太难就准备好鸡毛掸子,上次那个我一气之下偷出来扔半路垃圾桶里了……”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徐航的话和满教室的哄笑。
这声声响太过突然,直接盖过了所有声响,有女生被吓得惊呼了一声,整个教室立刻陷入了寂静。
方颉恰好把最后一个字写完,也被这声音搞得有些烦躁,跟着所有人一起朝着声响处看过去。
是谭卓把书砸了。
他看着徐航,胸口激烈地起伏,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非常恶劣。
“能小声点吗?我要写作业。”
徐航原本还在耍宝,闻言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了一句“不好意思哈,没注意——”
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不是……这不是下课时间吗大哥?”
他现在还是有些开玩笑的语气,谭卓冷笑了一声:“你不学习总有人要学习的。”
这话就有点难听了,徐航踹开凳子站起来,对着谭卓走过去:“你他妈说什么呢?”
方颉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徐航快要冲到谭卓旁边时拉了人一把,把他拦住了。
“你刚才什么意思?下课时间我还得围着你转是吧?”
“行了。”方颉拦在徐航面前,又转头盯着谭卓。
“能好好说话吗?”
“我怎么好好说话,”谭卓面带讥讽看了他一眼。“没看见我在写题吗,吵得我根本做不出来——他不写作业是他的事,能不能不要耽误别人。”
这人真的没被人打过吗。
方颉一时间被他这种“全世界都要为我考虑”的理论震住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再一次拦住了要冲上去的徐航,低头看了一眼谭卓的课桌。
上面放着白皮卷,摊开的那页是第十一套的附加题,最后一问写了一半。
方颉看了几秒,开口:“写不出来是因为你写错了。”
谭卓原本在身上的目光猛然转过来,死死盯着方颉。方颉和他对视,抽出一只手在对方的答案上点了点。
“0<x<1的条件下,要满足β存在,方程一定要有正根,否则别说不同数列了,你连唯一解都求不出来。”
“你一开始的假设就错了。”
这话说完,教室里又短暂的安静了。
没有人说话,就连刚才还嗓门堪比唢呐的徐航都瞬间安静了,谭卓低头看了自己的试卷大约一分多钟,又缓缓抬起头看着方颉。
然后方颉发现对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说刚才谭卓的表情还是愤怒和讥讽,既因为题解不出来而生气,又看不起徐航这类成绩垫底的人。此刻他的表情在这个基础上又多了一些难堪,整张脸连着脖子都发红了,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呼吸短促又急,好像随时会喘不上来气。
方颉甚至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恨意瞬间超过了徐航的,让他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
没带情绪,没骂脏话,甚至为了让自己的话有说服力,语气还非常真诚。
……离谱。
徐航见状更来气了,盯着谭卓嚷嚷:“我同桌教你写作业,你什么表情?”
方颉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恰好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越来越多的人也回到了教室,他顺势推了一把徐航。
“先上自习吧。”
徐航瞪着谭卓骂了句“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回了位置,方颉走慢了点,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了撕东西的声音。
谭卓把那张试卷给撕了。
……这心态还高考呢,考个月考估计都够呛。
相比之下徐航的心态就有些好过头了,晚自习前还一脸不爽,整个自习都没说话,等下晚自习的时候就已经重新活跃起来。
因为要提前布置第2天的考试考场,这个晚自习会提前半小时放学。等到点了,全班都开始动起来——座位底下用透明收纳箱装着的书一箱一箱搬到教室后面,把多余的桌椅板凳拖出教室。拉动桌椅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学楼。
徐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班里,一会儿帮这个搬桌子,一会儿替那个拿书,连方颉他都问了一句“同桌,要帮忙吗?”
“不用。”方颉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得气到明天上考场呢。”
“那不至于。”徐航挥挥手。“虽然现在还是挺想抽他的。”
他叹了口气:“我学习确实不行,但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祝我们一起脱离年级最后两百名——你看起来有点学霸的影子,很有希望。”
“行。”方颉笑了一下,又开口:“数学回去练几道数列吧,物理把前天讲的那个单元测试再看一遍,考的概率有点大。”
“……啊,哦。”徐航愣愣地答。
等一切弄好出了学校,距离十点还有二十分钟,门口没有江知津的身影,方颉才想起自己忘记和江知津说今晚可能提前放学的事了。
学校门口灯火通明,车流来来往往,方颉站在门口考虑了一下,掏出手机给江知津发了信息。
“你在雲七吗?”
隔了一会儿,江知津回复。
“嗯。”
“方颉同学,上课玩手机?”
方颉回:“提前放学了。”
“那我现在来接你。”
“不用。”现在估计正是酒吧最忙的时候,方颉想了想,接着打字。
“我来雲七找你。”
两分钟后,江知津的消息进来了。
“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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