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仅剩下的一只拳头,攥紧了又松开,他盯着江夫人,眼神十分复杂。
她身上的生人气,在飞快的消散。
他蹲在了江夫人身边,用仅存的一条手臂,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不知道那话是什么,但是,江夫人闭上的眼睛。缓缓淌下了一行眼泪。
江天对江夫人,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知道--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九藤!"江辰忽然厉声喝道:"把我妈救回来--我妈出了事儿,你要的东西就全完了!"
人堆里,跟小鸡出壳一样,爬出来了一个人。
是刚才给江辰移植真龙骨的那个鬼医,立刻跑了过来,就给江夫人摸上了脉。
想不到,他也姓白。
可这个白九藤摸清楚了,脸色倏然一变,眼睛四下一溜,像是想说什么,却审时度势。吞回肚子没说出来,只是像模像样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卷针--跟白藿香平时用的,几乎一模一样,煞有介事就往下扎。
江天却缓缓站了起来,长长出了口气,转脸盯着我:"你满意了?"
满意?
她变成这样,不是为了你们父子吗?问的着我?
你利用她给你生出真龙转世,如果不是为了你们那个自私自利的目的,何至于死这么多人?
到了最后,我其实也没想动她--她是给你们挡了那一下。
可我不想争辩。
我只觉得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像是个无底洞,什么也填不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凄凉。
我为江夫人难过?我为自己难过?
不知道。
跟江夫人说的一样,我以前,一直给别人考虑,宁愿自己吃亏,可到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是想笑,可笑不出来。
江辰挣扎了起来,跟江天站在了一起。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就从江辰额头上落下了真龙骨之后,他们额头上那种红光,在逐渐消失。
像是秋天的树叶,风一吹,就迅速无影无踪。
哪怕邸老爷子给他们补了局,可事到如今,江家怕是真的不行了。
江辰背后的人,恐怕也来不了了。
江天和江辰都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虽然也操控过棋盘,但归根结底,自己也只不过是棋子。
但是为了那天大的好处,这棋子,也当的心甘情愿。
面前一道破风声,乌光炸起,对着我就冲了过来。
江辰重新拾起了雷公锥。
他还有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澄澈的神气。
他终于想跟我决一死战。
可跟齐雁和之前说的一样,已经来不及了。
他跟我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我抬起了手,可只是轻轻松松一转,他的身体猛然飞出,重重撞在了墙上。
他自然不甘心,还要扑过来,可再来,也是一样。
这一次,撞在了残损的墙头上,颀长的身材终于佝偻下去,整整齐齐的头发也第一次这么凌乱,那张比我英俊的脸上,血把灰尘,冲的一条一条的。
看着他这个模样,我忽然想起来了自己。
我终于知道,他让潇湘下跪的时候,看着我的。是什么视角了。
原来如此。
果然,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冰冷倔强,也许,也跟我那个时候一样。
不甘心。
他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直是"真龙转世"。天之骄子。
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他。
一次一次冲过来,一次一次被我随手甩开,终于,他筋疲力尽。
他喘起了粗气。抬起跟江夫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一笑:"我改主意了--为什么要杀你?我想知道的,你还没说。"
他妈因我而死,他爹因我断臂,他们整个繁华无比的江家,因为我,终于家破人亡。
他想报仇,可他跟被大树压住的蚂蚁一样,根本无能为力。
骄傲如他,这种"侮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冷笑:"你要是知道了,是谁跟你为难,也没什么用--你一个肉眼凡胎,不是对手。"
"要是照着你这么说。"我跟他之前面对我一样,居高临下:"那他为什么处心积虑。非要用这么多法子来对付我?"
江辰的眼神凝住了。
我一只手摸在了他头顶上:"跟你一样--那个人,怕我。"
江辰的身体,猛然一颤。
有些人,不想让我回来,可阴差阳错。
很多事情冥冥注定。就好像我去摆渡门的时候一样,如果他们不把我当成灾祸,我也就不会成为灾祸。
江辰还要说话,可这个时候,身后"扑"的一声响。
江天已经支持不住,跌在了贵妃榻上,脸色惨白。
他再怎么强硬,也被斩须刀削下了一条手臂。
江辰脸色一变,还想过去,可斩须刀唰的一下。已经明晃晃的挡在了他面前。
"你身上的主神神气,是从哪里来的?"我缓缓说道:"不说--他也不行了。你妈已经这样了,你想看着你爹,也紧随其后?"
江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身上的神气,是东海的水神,河洛给我的。"
跟我猜的一样。
江辰是个奇异的微笑:"她就是幕后黑手--你去找她报仇吧。"
河洛给他神气,我其实早就知道。
江辰这一次,之所以没人来救,很大可能,是因为河洛被潇湘在东海给牵制住了。
河洛的目的,不过是利用他来对付我--河洛的神位,是景朝国君敕封的,景朝国君能命令她。她不敢正面跟我相对,就借刀杀人,利用另一条"真龙"。
可还有件事情说不通--河洛既然畏惧景朝国君,又怎么可能会让人把景朝国君的棺材打开?
对她来说,景朝国君被生生世世的封下去才好呢。她放出个自己的天敌来,自寻烦恼?
不过,我心里一动,河洛既然跟景朝国君相交亲厚,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那个叫白九藤的鬼医早就过去,要给江天止血,可江天一摆手,意思是不用了,
这种伤,不用?错过最佳抢救时机,怕就没希望了。
而我盯着江天:"你真要看着江家,现在就家破人亡?"
江天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既然输了,我就输得起。"
他没有再多话,仅存的一只手,却抓住了江夫人的手上。
我看着江辰,江辰知道我的心思。
我们俩,既然只能活一个,我都明白,现在就是时候了。
斩须刀寒光毕露。可江辰对着我笑了一下。
他缓缓说道:"李北斗,哪怕你回来了,可你一定会后悔的。"
"怎么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真龙转世,会变成了两个?"
"我知道,"我盯着他:"本来那个真龙。也许真的应该是你--你来了,占了那个位置,我就来不了了。"
可谁也没想到,江夫人生下了两个。
"咱们一开始,也许不用变成这样。"江辰忽然一笑:"不过……"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
到了哪里,什么时候,都是成王败寇。
江辰抬头盯着我,眼神一厉:"事情没到结束的时候。"
是啊,我还不知道,真龙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这一瞬,江辰忽然抬起了手。
他站在了父母面前,把全部的力量,都积蓄在了雷公锥上。
可这个方位,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自己的头顶。
我一愣,下一秒,一道霹雳,忽然轰然就落在了我面前,发出了一声炸响。
那个力量,似乎能把眼前的一切,全部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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