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儿送白龟回去吧。”
裴萧萧欲言又止,抿了下唇。
“真不用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纪丹君垂眸,片刻后缓缓摇头。
“不必了,你也够忙的了,无需担心这些小事。”
纪丹君的目光落在还在抹泪的弟弟身上。
“我能处理好的。”
裴萧萧咬了下唇,不放心地道:“若有事,只管让人去相府找我。”
“好。”
纪家姐弟并未立刻进府,目送裴萧萧他们离开后,才转进府中。
纪丹君牵着弟弟的手,慢悠悠地走在空旷的辅国公府内。
“永川。”
纪永川带着哭音回应。
“姐……”
“你不必如此。反正他们说的也是实情。”
“那是无法改变的过去,我们只能接受。”
“爹没有错,母亲也没有错。”
纪永川瞪着哭红了的眼,头点地很重。
“我知道。”
纪家兄妹的母亲王氏被哄骗出城后,叫北戎那几个贵族给糟蹋了。
当着她的父亲纪贤安的面。
那会儿纪丹君已经开始记事,亲见这样的冲击,想忘也难。
她记得那些北戎贵族男子猖狂脸上求而不得的愤怒表情,鼻端还似乎残留着他们身上浓重的体味。
纪丹君摸着脸上被烙铁烫过留下那道疤,那是爹留给她的,最宝贵的东西。
是爹铮铮铁骨的证明。
母亲被宸妃救回来后,精神恍惚的模样,叫所有人都看去了。
谁都知道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这样的事,外祖家与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彻底断了,至今都没有回转。
母亲远嫁的时候,纪丹君没有反对,没有哭求。
她高高兴兴地送走了母亲。
虽然那时候,母亲已经不太认得出她了。
但她是打心眼里为母亲高兴的。
离开这里,母亲的病兴许就能好一些,日子也能过得舒心一些。
头一回,她回府后没有去祠堂。
安抚好弟弟后,回去自己院中躺在床上,睁着眼发呆直到天明。
裴萧萧离开濮阳伯府后没多久,崔绩也走了。
他远远地缀在后头,骑着马,慢悠悠地跟着。
看着裴萧萧在辅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又看着她把镇国公小姐送回去。
马车最终驶入相府,府门合上,隔绝了崔绩的视线。
崔绩勒马停在相府斜对面的拐角,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寒颤,缓缓回去家里。
濮阳伯府的红色海洋,唤醒了崔绩。
五十六岁的灵魂被装进了二十岁的身躯中。
身边没有名门出身,与自己相敬如宾的续弦,也没有儿子们的读书声。
只有他相处了不过月余的原配。
崔绩躺在床上,望着床帐顶发呆,上辈子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浮现在眼前。
母亲下的令,乳娘动的手,父亲令他旁观的全程。
二十岁的崔绩,会天真地想,只要自己不回江南,留在京城让小妻子的肚子消下去再鼓起来,一刻不停歇地诞育子嗣。
如昭顺皇后那样,生育八九个儿女,哪怕只活下一半,也足以保住她的性命。
五十六岁的崔绩,会清晰地醒悟,崔氏容不下裴氏女。
前朝末代公主下嫁崔氏,在皇朝覆灭之时,崔氏选择去母留子。
二十一代家主亲手勒死发妻,将四子二女沉塘。
崔氏人口足够多,不在乎那么几个孩子,即便家主无后也可过继。
何况只要活着,生过,就能再娶,再生。
他们必须保证血脉的纯净,不受玷污,永远立足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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