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潋滟着欲坠的水雾,眉眼之间氤氲着猝不及防的怒意,整个人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她被放在铺着绒毯的榻上,发丝早就乱了,簪子脱出一半,为了睡得舒适而宽松的衣襟被蹭开了些,脸上泛起自然而起的红,宁如颂埋在她的脖颈处,她手指穿过他的发,推脱着,声音不再明然平静。
“这里是冯府,不要在这里!”
在别人的府上白日枕欢,再由不相识的婢子收拾狼藉的床榻,她是万万都不想的!
“嗯,不在这。”宁如颂仿佛达到了什么目的一般,动作停止下来,轻轻的、缓缓的将她抱坐在怀里,又伸手将簪子推回去。
他动作慢条斯理,贺玥倏然生出一种愤恨,自从在李家村相遇以来,她总是被他拿捏着。
于是在宁如颂伸手时,她咬在了他的腕骨上,半点力道没收,咬破皮,嵌进肉里,血滴落在地上。
宁如颂感受不到疼一般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贺玥才松开嘴,他的手腕已经有些血肉模糊,他却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端过桌上的茶盏,“血腥味不好闻,漱漱口吧。”
泄愤、闹脾气都由她,总归有了情绪的发泄处。
“抱歉。”贺玥愣了片刻,迟缓的接过茶盏,先是漱了口,再用帕子擦拭着自己沾染上血迹的脸。
心里产生懊悔,道什么歉,真是嘴快!
她又恢复冷静,方才僭越举动仿佛不是她做出来的。
其实细细拆开来看,贺玥算得上是一个心软的人,独独对宁如颂不会有半点软化。
即使现在很多人都不会将心软这个词和她勾连上,段家的下人们畏悚于她的不近人情,段川鹤和段瓒更多的是敬重,也含着几分仰视的惧然。而小桃子也再不会认为贺玥是一个慈和的人,那只是不被触犯时的漠淡。
宁如颂手自然垂下,宽大的袖袍将腕间的伤口遮盖住,隽华的面上不见半点痛色,“无事。”
与之相反的是,宁如颂这个薄情寡冷的人独独对贺玥心软到十足放纵。
最后宁如颂去了别的屋子叫楼太医给他包扎腕间的伤口。
楼太医看着手腕上鲜血淋漓的牙印直冒冷汗,这能是谁弄的,当然只能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泼天的大胆让楼太医惊愕,可转念一想皇后娘娘连假死出宫的事都敢做,咬陛下一口也好像不足为奇了。
腕上的伤口被包扎好后,楼太医立马就行礼提着药箱退下。
张侍卫在后面禀告着宁如颂交代的差事,“陛下,查过了,皇后娘娘的名字的确是五年前就记在段家家谱上的,做不得假。”
“朕在李家村遇到玥玥的时候,玥玥不像在段家待过的人。”宁如颂用手指抚摸着被缠绕的腕间,眼睑垂下,声音笃定。
那时的玥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没有学过规矩礼仪,他疑心病过重,遇到不合理的地方,要查过一道才肯放心。
“段家家主曾经游历过四方,名字也是在他去世前强硬在家谱上记下的,段家人在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娘娘,不过倒是留下了画卷。”张侍卫将手上拿着的画卷展开。
这幅画卷是在他探查的时候,段家宗族长老主动献上来的。
画卷上是更年轻些的皇后娘娘,看着只有十八左右的年纪,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脸,眼睛笑得弯起,秾丽秀美似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蕾,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
一幅画往往倾注着画师的心绪,这幅画透露出的是浓浓的爱恋,每一处细致、每一根发丝都是画师满腔的情意。
宁如颂抬手想抚上去,最终却只悬停在半空,他语气下缓,带着些隐晦的不甘,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贺玥,以前没有机会,往后更加没有机会。
“收起来带回宫吧。”宁如颂还是没有抚上去,声音无波无澜,“玥玥和段齐岱的事不必再查,到这里便足够了。”
他不愿听再查出来的消息,贺玥和段齐岱就像一对苦命的鸳鸯,深爱过后迎来死别,在岁月的镌刻中得到无法挽回的升华,他则像是强擒着鸳鸯翅膀的凶戾猎人,总归不是什么好角色。
…………
花窗开着,日光下洒落之间,留下绚烂的光晕。
贺玥站着,身前有绣娘给她量着尺寸,她匆急之间被宁如颂带离段家,没有带换洗的衣裳,重新做自然是来不及的,只能照着尺寸去改已经做好供人选择的成衣,速度很快,最多半天时间就成。
不仅是衣裳,还有一些她重要的物件都还留在段家,宁如颂说已经叫小关子派人去拿了,赶上他们的行程还要些日子。
“贵人,已经量好了。”绣娘哆哆嗦嗦的说道。
冯府派来的婢女扶贺玥坐下,小关子知道小桃子不讨贺玥喜欢,于是差使她暂时去了别处。
绣娘是一个青涩的妇人,妇人发髻绾的并不是很工整,上面簪了一个做工算不错的金钗。
很容易看出来绣娘应该是刚成婚不久的,整个人透着喜悦的润泽,有些时候紧张了还会下意识扶金钗,爱惜珍重。
“是刚成婚吗?”贺玥顺嘴一问。
绣娘对上贺玥不敢抬头,有初为人妇的羞涩,“回贵人,是的,民妇一月前成的婚。”
她明明是紧张害怕的,提及她夫君的时候依然露出柔情,“民妇的夫君是一个铁匠,他叫樊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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