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听说温璨这么晚还要用司机,温荣穿着暖和的睡衣就皱着眉出来了,很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温璨背对着他停在大厅里,片刻后才微微侧身:“去看看我妈妈。”
他甩了甩手上那些不知放了多久的信封:“顺便把这些念给她听。”
灯光下,男人的眼珠如同映着月色的琉璃,清冷幽亮到叫人心慌:“何况以往,最重视你生日的人就是她。”
“所以我想今天,她应该也会想要分享你的喜悦吧。”
“……”
温荣彻底失声。
他站在那里,看着温璨幽幽的注视着他:“爸爸,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室内暖气足到让人只穿一件也觉得热,可温荣却倏然感到背后窜上一股森冷的寒意。
他不由自主后退半步,鞋底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摩擦得晦涩艰难,他才一下惊醒过来,扯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笑:“我……我老胳膊老腿的,可不像你年轻人,这么晚出去会冻感冒的……不如我们父子还是明天再去?”
“可我睡不着。”
温璨扭回头去,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吧,您不用担心我。”
最后那句近似温和的安抚出口后,温荣的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
“那你带上保镖和秘书,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多加一件衣服,别感冒了。”
“您还是这么啰嗦。”
“当爸爸的,当然要啰嗦一点了。”
温和宽容的笑声里,温璨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待到偌大厅内空无一人,温荣脸上的笑一层一层,如被胶水黏上的面具般被撕扯下去,最后剩下一片面无表情的冷意。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陡然一个转头看了过去:“谁!”
角落里,佣人从地下室的方向战战兢兢冒出头来:“先生,我……我上楼为秦小姐置换被套。”
温荣这才缓和神色:“去吧,好好照顾秦小姐。”
“是。”
·
二楼客房所在的那条走廊里,秦筝死死贴着墙捂着嘴站着,好一会儿才敢放松呼吸,在佣人抵达前慢慢退回了房间里。
关上房门,径直走进浴室,在佣人开口询问时随便回了两句,表示自己要洗澡,随后便打开了全部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填满整个空间,热气很快蒸腾起来。
待到完全听不见门外的任何动静,她才总算是找回一点点安全感,迅速拨了个电话出去。
两三次都没能被接通,秦筝只好暂且放弃,正要准备洗澡的时候,又突然收到了回电。
“伯母,我是不是吵到您睡觉了?”
原本准备先关心两句的秦筝,迅速察觉到那边极其糟糕的情绪,立刻长话短说道:“您之前说过要我好好观察这一家人的相处情况,我发现,您是对的——刚才温璨出门去了。”
“哦?”原本疲惫又烦躁的秦夫人起了些兴趣,“这么晚,又下雪了,他出去干嘛?”
“说是给他妈妈烧信。”
“听起来真是个小可怜。”
“他还邀请他爸爸同去,但是被拒绝了。”
“更可怜了。”
“但气氛很奇怪。”秦筝回忆着当时窥见的场景,微皱着眉思索道,“我总觉得,他们父子不像外面所传的那样相亲相爱。”
说着,她不由得问道:“伯母,您为什么突然要我仔细观察他们的相处情况呢?”
“当然是我也觉得奇怪。”女人在那边冷冷的说,“叶空那个小崽子虽然是去砸场的,但她砸的是温荣的场子——她今天送给温璨的那份礼物,画满了池弯刀画像的礼物,可是真的好好用了心的,收到那样一份礼物,温璨当时的反应很正常,可温荣……”
女人发出一声冷笑:“作为一个痛失所爱,正值壮年就决定为亡妻守身一辈子的大情种,可不该是那样的表现。”
秦筝闻言也不由得回忆起来。
可当时人声嘈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到叶空身上,她根本就不记得温荣的表情,只能隐约记得他是不高兴的:“但他被砸了场子,不高兴不是应该的吗?”
“再是不高兴,第一眼看到那些惟妙惟肖恍若真人的画像,他都总该恍惚一下怀念一下——但连这样的条件反射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大情种根本就是个假货。”
秦筝怔怔坐在浴缸边,脑海里浮现出这些年听过的许多传闻,以及连南港报纸上都刊登过的温荣的深情表现——那些黑体加粗的标题以及黑白照片上男人痛不欲生的脸哗啦啦如潮水般涌现,一张一张重叠着,最后却变成了刚才所看到的,那退后的小半步。
——从温璨的角度或许很难察觉,但当时她在楼梯上,居高临下,而且还是背后的视角,于是无比清晰地看到了男人鞋底蹭着地毯不由自主后退的那小半步。
假的。
池弯刀死后七年,池弯刀死前还有更漫长的二十几年的岁月。
这段就连他们南港人也都津津乐道惋叹不已的爱情,是假的?
那真相是什么?
温璨知道吗?
“所以我才让你留在那里。”
秦夫人压低了嗓音,“如果,你能找到温家致命的弱点的话,你没准就不需要嫁给温璨那个残废了。”
秦筝:!!!!
云朵般的白色雾气中,秦筝猛地瞪大了眼睛。
按捺住急促的呼吸,秦筝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那边一阵乌拉乌拉的警笛。
她一愣:“伯母,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呵!”
秦夫人发出一声极致暴怒却又不得不压抑的冷笑:“还不是叶空干的好事!”
秦筝正要继续追问,那边却笃的一声挂了电话。
·
黑色轿车在咖啡店前停下来。
被撞坏的玻璃门原样摆着,一看就冷得不行,两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保镖守在店里打瞌睡,看到车停下立刻起身出来了。
“叶老板,我们……”
“我明天叫人来安门,今晚你们就守在楼下睡觉,别上来就行了。”
叶空披着衣服要上楼,才一步又停下了:“哦对了,如果今晚有人要来找我,就说我睡觉的时候不许人打扰,除非她给我跪下磕几个响头,否则我一律不见。”
“那如果有人硬闯呢?”保镖先生问道。
叶空眼眸一转,瞥了他一眼:“我请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吃干饭吗?”
保镖先生微微笑着低头:“知道了。”
·
上楼的时候随意瞥过依旧一地狼藉的店面,叶空不由自主地想起头两次被砸店的经过……以及后续。
那时候她根本不用多操心哪怕一秒,总会有人身影在店里忙来忙去,打电话叫人装修,重新买桌椅,安装更坚固的门锁……
和吊儿郎当花里胡哨的外表不同,曲雾其实是个很称职很能干的店长。
叶空心想。
因为太能干了,甚至连个联系装修的电话什么的都没有留下过。
待会儿还得自己找,或者不知道楼下的保镖先生会不会懂这些事……谢白推荐的人,应该都很全能吧?
叶空这么想着,直接进了浴室。
等她冒着热气穿着睡衣出来时,才打开了二楼的灯。
擦着头发正要在桌前坐下,却突然被入目所见的一堆资料给看愣了。
拿起来扫一眼——《关于“群星”版权的购入计划——XX影视合作意向书》
叶空翻了翻那叠资料,是来自各个公司的合作企划,只这么粗粗扫一眼,至少也有十几份草稿。
而等她把一整叠厚厚的资料都端起来,才看到下方贴着的一张便利贴。
一看就是曲雾的字。
-最近一共收到了两百多家公司投递的合作企划,只有这十二家公司值得一看,细节我没审核,要在医院陪我妈,你自己看。
之后下一行,又添了颜色更重的两句话。
-以后都你自己看!除了《群星》漫画我会一直跟到结尾以外,别的我都会慢慢找别人去管,你说得对,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的世界,你其实早就不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最后那个句号画得相当用力,几乎划破纸张。
叶空眨了眨眼,在桌前慢慢坐下来,摩挲着便利贴,片刻后把它贴到了面前的台灯上,然后当真自己看了起来。
夜色渐深,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了凌晨一点半。
她的头发一点点被暖气烘干了,不再往下滴水。
差点一头栽到桌上的时候,叶空才发现自己居然差点睡着了。
再去看眼下这些连一小半都没看完的资料时,她烦躁地一把全薅到了一片,呆坐了几分钟后,又坐到了更靠近窗户的那张大桌子上。
揭开宣纸,下面露出《群星》的草稿。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很快又在手指和腕上缠好绷带,埋头开始画起来。
这一画又是快两个小时。
一道刺眼的车灯穿透玻璃直入叶空眼底,她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抬手挡住光,相当不快地偏头看了下去。
那是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轿车,今天从温家离开的时候,她还曾见过一眼。
叶空嘴角慢慢翘起来,画笔在手上转上了一圈又被她轻轻松松捏住。
·
司机先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一双舒适的平底鞋迈下来,女人一落地就径直往那漏风的店门走去。
显然她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被阻拦,直到刚一入门,就被迎面大步而来的保镖险些撞到身上——
这简直失礼至极!
而若不是她毫无预料又着急万分的话,是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丢脸乌龙的。
“你是谁?!”女人一抬头,就对上男人似笑非笑却很尖锐的目光。
“我比较想问您是谁呢?女士。”
男人看了眼墙上的钟,翘起嘴角道:“凌晨三点,未经允许就气势汹汹闯进别人店里还要倒打一耙先问别人是谁?”
“……”
女人不得不后退一步。
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这破店里居然藏着不少人。
原本都四仰八叉睡在沙发上的保镖们不知何时都坐了起来,他们简直就像一群从冬眠里被惊醒的野兽,望过来的眼睛里都闪着幽亮的光。
沉默却摄人。
好在秦夫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此时她的司机和保镖已经走上前来了,那一刹那羞恼的表情也已收回。
女人深吸一口气,站在那里道:“我有事要跟你们老板谈,很紧急,我猜她自己也早有预料,你上去说一声。”
“我老板的确早有预料。”
保镖先生环住胳膊,眼底也闪过一丝讶异,表情却充满令人恼怒的调侃与兴致:“她说,除非有人给她跪下磕几个响头,否则无论客人是谁,都一律不见。”
“……”
秦夫人脸色一点点僵硬了。
这时她身后又驶来两三辆车。
车上走下一个又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沉默的上前站在了秦夫人身后。
保镖先生往那后面看了一眼:“哟,带这么多人来?您是要强闯民宅?”
秦夫人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今晚有够头痛的了,先是在温家应付一群笑面虎,本以为能回住处好好休息结果又临时去了医院,接着还去了警局跟几个精明得要死的律师来回争了两个小时……如果是在足够冷静的时候,她想必会反复思考后才做决定,可无论怎么思考,霍清韵都决不能被关进去!
哪怕只有一天都不行!
既然有底线在这里,那做出决定也就不难了。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叶空。”
她心平气和道:“要么去我的住处谈,要么就在这家咖啡店谈也可以——还请你去跟她说一声。”
“老板说了。”保镖先生挡在她面前,云淡风轻道,“要么你跪下磕头,要么她谁都不见。”
秦夫人发出一声冷笑:“真是好大的胆量。”
她往后退开,同时,隐藏在店里的保镖们也都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我今天就是来硬的,也一定要见到叶空!”
一声骨节摩擦的脆响在极昏暗的光线中响起。
下一秒,两边的人撞在一起,打作一团。
“别把老板的东西打坏了!咱们薪水可高的嘞!”
于是几分钟后,叶空就在窗前,看见了下方难得一见的混战场面。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
几辆车的灯都开着,在夜色里呈射线状拉出很远,照亮一次又一次挥拳,一次又一次飞踹。
黑色的衣摆在黑暗中挥出肃杀的风声。
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皮鞋蹬在地面的急促脚步、男人们此起彼伏,各自迥异的闷哼或者吼叫。
有人被按倒在地,有人翻身爬起,路边的垃圾桶被踢翻,在雪夜里发出空荡荡的碰撞声。
随后还有棍棒被挥舞起来的呼呼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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