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大营,地处皇城西北。
自朱标登基。
禁军由原本的两万多人,扩充一倍后。
禁军大营也进行了规模很大的扩充。
大营最里面。
帅帐。
值岗的禁军将士,在帅帐五百步左右,荷枪实弹,将帅帐团团围住。
面朝外,背对帅帐。
别说人了。
就是一只苍蝇飞过来。
相隔几步一人的密集警戒,都能察觉。
气氛格外异样。
此刻,帅帐内,却吵成一片。
“咱们禁军,这些年,一直独立游离于各个势力之外,当然除了唐校唐协统,现在咱们把唐协统支走了,今天大伙儿,必须决定,接下来,咱们禁军到底是支持陈王,还是支持太子!”
“唐校这个王八蛋,咱们禁军怎么就混入一个保守派来!”
“别瞎说,统制大人,当初你答应唐校这个工业保守集团进入咱们禁军,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投效陈王的准备?”
“投效陈王?你们爱谁谁,反正我肯定不会投效陈王,燕华已经动员一百万陆军,并且做好极限动员三百万陆军,真当燕王闹着玩儿?”
“刘协统,投靠太子,太子登基,可是要全面效仿燕华,或许,燕华的不封爵,也会照搬过来?”
“哼,老周,咱们这些人,有几个能混到爵位?咸吃萝卜淡操心!”
……
李成桂坐在帅位上,看着一群标统、协统、参谋人员吵得面红耳赤。
不由脑袋嗡嗡乱响。
头疼的厉害。
李成桂倒是并不知,朱标的病情。
这样的讨论。
已经秘密进行了很多次。
可每一次,都如眼前这般,内部意见,难以整合。
过去几年,他的确一度动摇,想投靠陈王朱允炆。
唐校能成为协统,就是他当时的投名状。
可他也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所以,这些年,对于工业保守集团主动给麾下将领们,偷偷送干股的行为。
他都以最严苛的态度禁止。
一旦发现,就会想办法让大皇帝知晓此人。
大皇帝是绝不能容忍。
身边的禁卫军,都被腐蚀。
所以这种人会被第一时间踢出禁军。
同时,大皇帝为了避免禁军被腐蚀,给禁军的待遇也很高。
除了正常的军饷。
每年还会从内帑拿出一大笔钱,赏赐给禁军将士们。
这也造成了现在,将领们对投靠陈王朱允炆,并没那么积极的原因。
很多将领,内心中,是比较欣赏燕华的发展。
羡慕,燕华军人的荣誉和地位。
当然,因此而投靠太子。
顾虑也很多。
比如,封爵这个事。
比如,燕华那种,彻底打破,兵为将有的制度。
朝廷自从按照燕华的新式军队样板,进行革新后。
兵为将有这个问题,也得到了很大改善。
但因为种种原因。
改的并不彻底。
导致,这种被燕华,称之为‘封建残余’的东西,还一定程度存在。
太子登基,全面效仿燕华。
恐怕首先整顿的就是军队问题。
这无疑触犯了,大家现有的利益。
总之,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
投靠哪一方,都不能让人感觉十全十美,占尽便宜。
所以为此争执不下。
其实,他也无法下定决心。
虽然燕世子带来了燕王朱棣给他的口训。
他也确实害怕。
同时,他也有些恼火、愤怒。
他的确恐惧朱棣。
因这种恐惧,他现在更想摆脱朱棣!
心中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重新鼓足勇气,拿起刀枪,站在朱棣的对立面,再堂堂正正打一场!
将其击败!
可……
李成桂挣扎犹豫,脸上神色忽而狰狞,忽而后怕之际,帅帐内慢慢安静。
李成桂回神,就见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明白,麾下这些人,希望听听他的态度。
前面几次秘密讨论。
他都没有表态。
恐怕,此番不能沉默了。
略微沉吟,开口:“首先,除了唐校那一协,咱们不用管,你们都要把自己手中的兵马控制住,不要让双方任何一方,把手伸进来,别等咱们做出决定,选定支持之人时,发现自己控制不住麾下兵马……”
李成桂突然冷笑,“诸位,若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可就是诸位,军旅生涯中,乃至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无论我们选择哪一方,只有我们牢牢攥紧手中的兵权,才能在关键时刻,显示我们的作用,不说在将来封侯拜相,至少不会在天下格局定鼎后,连现在所拥有的都保不住!”
“另外……”李成桂目光落在,坐在后面位置的四名将领身上,“你们四人控制的四个独立炮兵标,都给我牢牢控制好!”
以前,大皇帝设置这类独立炮兵标,乃至独立炮兵协、独立炮兵镇。
说实话。
以一个军事将领的眼光来看。
大皇帝此举,真的完全不懂军事。
以前的火炮,威力小,设立这种独立炮兵,除了增加财政开支负担,发挥的作用,真的很小。
不过这几年不同了。
当年,大皇帝用安王朱楹一家为要挟。
从燕华搞到了,海军用开花弹技术。
很快就被陆军掌握,进行复制生产。
后来,又搞到了,燕华老旧一代的架退式火炮技术。
火炮射速、威力得到全面提升后。
独立炮兵单位,在战争中能发挥的作用就更大了。
而禁军中,装备的一个六寸陆军重型炮标。
三个三寸轻型炮标。
就是禁军中,最重要的单位,对提升禁军战斗力,十分重要。
所以,他才如此重视。
“至于,咱们禁军到底支持谁……”
“报!胡大人拜访!”
李成桂话未说完,帐外传来刻意提高的汇报声。
……
朱标寝殿。
刘太监紧紧捏着袖口,紧张护在朱标病榻前,看着被他挡在病榻前的朱允炆,脸色苍白,声音颤抖质问:“陈王,陛下没有传召陈王,陈王这是要做什么!”
话中,刘太监捏着袖口的手,更紧了几分。
刚才陈王带兵闯进来时。
他意识到不好,趁着陈王等人注意力,都在病榻上的陛下时。
他抢先一步,把拟好的圣旨,藏到了袖中。
此刻,王美人也已经被吓傻了。
陈王亲卫,无召闯入陛下寝殿。
这举动,已经是杀头的谋逆罪名。
很显然,陈王不可能不清楚。
那么,也就意味着,陈王朱允炆本身就是要做,足够杀头的事情。
眼下,还有什么事?
逼宫!
“父皇,儿臣听说你的病情加重,特来看望。”朱允炆并未理会刘太监,隔着刘太监郑重一拜。
一只手,从刘太监身后伸出来,轻轻拍了拍刘太监。
刘太监不忍,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让开位置。
朱标靠躺在病榻上。
看着朱允炆,“把头抬起来。”
朱允炆抬头。
就见朱标含笑看着他。
朱标含笑环视朱允炆身后的黄子澄等人。
黄子澄等人本是朱标东宫潜邸时期的心腹。
此刻,面对朱标的目光,不敢对视,纷纷低头。
朱标扫了眼门口的士卒,视线最后落在朱允炆身上,冷笑问:“你就是这么关心父皇病情的?”
朱允炆已经看到朱标,胳膊露出一截,缠着纱布。
心中大定。
和朱标对视,“儿臣听闻父皇要拟定传位诏书,所以儿臣入宫来为父皇分忧,并且毛遂自荐,儿臣认为,当今之大明,已经没有人,比儿臣更合适,继承父皇的皇位,大哥也不够资格!他登基,只会引起天下熊熊战火!”
呼……
朱允炆说完后,悄悄松了口气。
和朱标对视的眼神,更加坚定,更加无惧。
说这句话时,他承受了很大压力。
可摊牌后。
所有不堪重负的压力,顿时全都消失了。
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
同时……
现在父皇他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朱标看着朱允炆。
一时心中十分悲凉。
这就是,他以往,认为最像他的儿子?
如果最像。
那么,这个儿子现在做出这种狼心狗肺之事。
是否,如果当初老四和他争。
他也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是否也会,如这个畜生,带兵出现在父皇面前呢?
这个最像他,当雄英和他越发对着干时,他越发喜欢的儿子,就像一面镜子。
把一些,他没有做过的事情。
做了出来。
仿佛在告诉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他也会做!
这恐怕,是人世间,最大的惩罚!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耻辱。
看着这个畜生。
仿佛他一生,都是一个笑话!
无人能体会,朱标此刻内心的愤怒、羞辱。
虽然他十分肯定。
就算是死,他都不会做出眼前这种事。
可这个他最喜欢,认为最像自己的儿子,做下了这件事,就是对他这一生,最大的嘲讽!
朱标喉头滚动。
唇角渗出丝丝鲜血。
“陛下……”王美人注意到后,脸色瞬间苍白,忘记了恐惧,扑到朱标面前。
朱标抬手制止。
“我没事。”开口,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
盯着朱允炆继续说道:“过去很长时间,朕……父皇的确想把皇位传给你,就在你来之前的半个小时前,我心中还倾向于你……”
朱允炆脸色变难堪。
难道,他多此一举,画蛇添足了?
“可我后来反复想了想,我自己的身后名?你当皇帝后会如何做?天下人会如何如何?我认为你不合适,现在,你的所作所为,更加让我确定,你不合适!”
朱允炆眼角抽动,脸微微有些狰狞。
下一秒,情绪失控咆哮道:“你既然认为我不合适,为什么要我监国!要我品尝那至高无上权力的滋味,为何要在那几年,屡屡夸我!”
“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
黄子澄、齐泰等人,惊愕抬头看着,指着朱标,癫狂咆哮的朱允炆。
忽然有些动摇。
这样一个人,真的适合当这个,老大帝国的大皇帝吗?
他们跟着这样一个人,真能善终吗?
情绪化,是一个上位者,最要不得的。
而且,此事需要如此吗?
陛下不认可有什么关系。
冷静的写一道矫诏圣旨,带走传国玉玺,离开皇宫即可。
身为人子。
为何要如此不理智,在一个父亲将死之际,如此情绪化,如此不孝?
……
朱允炆发泄一通,也渐渐冷静下来,站直看着朱标,冷冷道:“父皇,到了现在这一步,你认为,你还能掌控局势吗?”
“不怕跟你说,六部、内阁已经被儿臣的亲王卫控制。”
“很快,京营就会知道,你拟定传位于儿臣的诏书,并且把传国玉玺交于儿臣,儿臣也不怕再告诉你,儿臣会第一时间去京营,然后带兵入城,包围皇宫同时,奉父皇之命,铲除谋逆造反的朱雄英、朱允熞两家人,皇后在得知,她支持朱雄英造反不成后,在东宫自尽!”
……
“你!你……畜生!”
噗!
朱标激动指着朱允炆,猛地喷出一口血。
随即,昏迷倒在榻上。
“陛下!陛下……”
朱允炆看着王美人、刘太监慌乱扑到朱标身边呼喊。
神色冷硬,转身看着旁侧桌案上,摆放的玉玺和空白圣旨,并不知,这份空白圣旨,是刘太监担心拟旨过程中出错,或者朱标在拟旨过程中,摇摆不定,准备的备用圣旨。
吩咐:“黄子澄执笔,本王口述,马上替父皇拟旨!”
黄子澄犹豫一下。
说实话,这种矫诏,他并不想参与。
胜了还好。
败了……
那就是又一个污点。
可走到现在这一步,大家都没退路了。
……
矫诏很快就拟好了。
朱允炆亲自查阅后,吩咐:“带上玉玺。”
话罢转身。
“王爷……”
闻声,朱允炆转身,顺着齐泰的视线看去。
落在病榻上。
他知道,齐泰在问,如何处置父皇。
弑父吗?
朱允炆眉头紧皱,手有些颤抖,挣扎犹豫片刻,摇头道:“不用了,这里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他不想真的弑父。
做了。
就一定会传开。
他想保密。
身边这些人,黄子澄、齐泰这些他麾下的狗,他朱家的家奴,也会私下替他传扬。
只有他的皇权受到质疑,不稳固。
这群狗奴才,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其次,最多晚黑前,他就会带着京营入宫。
等他铲除东宫。
登基后。
最好还得让活着的父皇,露一面。
李世民当年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李渊当时,身体可很硬朗。
如此,李世民都敢让李渊活着。
他何惧一个,将死之人。
等他铲除朱雄英、朱允熞。
父皇膝下这些儿子,谁还能比他,更适合坐这个皇位?
他的胞弟,不会和他争。
朱允熥?
那就是个废物!
如今,躲在封地,都不敢回金陵。
朱允熞。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身具卑贱高丽血统的家伙,能力很强。
即便比不上朱雄英。
也能威胁到他。
朱雄英一家被铲除,如果朱允熞活着。
若是让父皇活着,的确可能扶持朱允熞。
所以,朱允熞一家,也是他一定要铲除的对象。
就像李世民。
杀李建成、李元吉全家!
让李渊没得选!
“把他那些膏药全都带走就行了。”朱允炆交代一句,快步往殿外走去。
……
寝殿门口。
黄子澄等人跟随出来,默默站在朱允炆身后。
朱允炆低头看着手中圣旨。
抬头。
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李世民能做成的丰功伟绩。
他一样可以!
朱允炆唇角浮现笑意,随即,意气风发,提步沿阶而下。
……
东宫。
雄英寝殿。
一群人,看着这个突然从禁军赶来的参谋长。
此人还是李成桂的心腹。
也是个高丽人。
当年跟随李成桂,一起投效的将领之一。
“太子,不光胡惟庸去禁军拉拢,末将来时,发现陈王亲卫进入皇宫,统制提醒太子,大变即将发生,请太子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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