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托娅,这是你姑姑。”
乌云琪格把谨小慎微,有些拘束的小姑娘拉到观音奴面前,含笑打趣:“在草原上,缠着道衍大师打听你姑姑,见了面,怎么反而扭扭捏捏。”
观音奴微微诧异。
不解乌云琪格怎么会遇到道衍。
不过这会儿,顾不上询问这些,看着娜仁托娅,招了招手,“来姑姑这里。”
娜仁托娅在她们草原上,就是彩霞的意思。
她和这个小侄女从未见过。
她是撤退大都时被俘。
在大明已经十个年头了。
娜仁托娅看个头,也才七八岁,应该是兄长撤退到草原后,留下的遗孤。
娜仁托娅拘谨走到观音奴面前,怯怯道:“姑姑。”
“哎!”
观音奴高兴应了声,把小姑娘拉入怀中。
“别怕,你四叔人很好的……”观音奴替朱棣说着好话,担心娜仁托娅怀恨朱棣。
战争已经结束。
男人们在战场上厮杀,无论谁胜谁败,都不是私仇。
“朱粗鲁不是好人!”娜仁托娅抬头反驳:“他打女人!姑姑,我要跟着王妃……”
姑姑过得这么好,有这么多人服侍伺候。
用不着她。
可王妃用得着她。
以前王妃庇护她,现在,她要陪着王妃。
观音奴微微愣怔。
朱粗鲁?
谁给老四起了这么个外号?
观音奴哭笑不得看向乌云琪格,“老四打谁了?你们怎么给老四起这么难听的外号?”
乌云琪格含笑指了指自己,“我给朱粗鲁起的,他打我了……”
“说说,怎么回事?”
乌云琪格开始讲述,被朱棣打耳光的经过。
讲到最后,好奇询问:“观音奴姐姐,听说徐家小姐自嫁朱粗鲁,这么一个打女人的人,她是得多眼瞎,才会往火坑里跳!”
观音奴含笑瞪了眼乌云琪格,“人家老四和妙云感情好着呢,整个金陵城,不知多少权贵女眷羡慕妙云……”
“为了不让妙云下地干农活,人家老四在土桥村办了学堂……”
……
乌云琪格听着听着,难以置信瞪大眼……
……
谈到最后,观音奴询问:“你打算怎么办,我在父皇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
“不用,我已经有了办法!”乌云琪格自信笑着打断观音奴。
观音奴姐姐也只是个秦王妃。
还是蒙古人。
就算日子过的如意,肯定也有各种忌讳。
她不想因自己的事,影响对方的生活。
何况,她也已经有了办法。
朱粗鲁以为她那些嫁妆,成了他的战利品,就可以随意支配了?
哼!
现在朱粗鲁大手一挥,送人多爽,到时候,就多难受!
本来她还有点担心。
可朱粗鲁和徐妙云十分恩爱。
她就彻底放心了。
……
相比女人们聊得叽叽喳喳。
男人们在书房,就几乎是朱棣一个人讲,偶尔有人插嘴询问一两个问题。
一个时辰后。
吕本拧眉跟着李善长离开。
李善长惊的有些麻木。
回到房间内。
吕本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看向怔怔出神的李善长,“百室兄在想什么?”
李善长回神,感慨道:“此番之后,大明武勋的价值大打折扣了,往后再敢不知分寸和朱皇帝讨价还价,朱皇帝就可以直接任用朱四郎,取代这些人。”
“未来,朱皇帝一定会扶持朱四郎,成为军中年青一代领军人物!”
老一辈是常遇春、汤和、徐达三人。
皇帝这些年,也在培养年轻人,比如蓝玉……
可现在,皇帝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
朱四郎!
当然,依着皇帝的性格,也不会让朱四郎一家独大。
现在转变很大,太子妃亲娘舅蓝玉,和朱四郎组合,大概就是未来军界领军人物的趋势。
‘可惜,我吕家书香门第,就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吕本腹语一句,拧眉询问:“百室兄,蓝玉压不住朱四郎吧?还有,朱四郎六百对五千还打赢了,奥妙到底在哪里?”
当时李善长、徐达听了都连连喝彩。
他听过后,虽然惊讶朱四郎六百对五千,还打赢了。
可愣是没看出,到底是什么,让李善长、徐达都满脸震惊,连连抚掌喝彩。
这一战,肯定有他看不透的精髓。
其实不止他。
朱樉、朱橚也没看透。
朱雄英就更不要说了。
朱樉暗示提醒他们该走了,支走他们,多半就是请教朱四郎。
“凭领兵能力,蓝玉肯定压不住朱四郎。”李善长十分肯定。蓝玉善于打大仗,打不了这种巧仗,诡战!
蓝玉对人心的琢磨,永远也不可能追上朱四郎。
“吕兄说出六百对五千,我就知道,你根本没看透此战奥妙。”
李善长苦笑摇头,他也不过是马后炮罢了,“此战是三百对一千!”
“这就是此战,最为精彩的精髓!”
也是朱四郎的可怕之处。
反正,换他是朱四郎,处于朱四郎当时紧迫、危险的处境。
实事求是,他想不出这种办法!
他还可以十分肯定。
只要当时朱四郎的时间稍微充足一点,朱四郎还能把这一战,变成三百对五百……
用极为有限的兵力,通过捕捉对方主将的心理状态,以及巧妙分配利用己方兵力。
无形中,达到削弱对方,增强自身的效果。
这等不借助外力,实现此消彼长的手段,才最可怕!
能做成这种事的人,也最可怕!
军事上可以如此。
朝堂政治斗争,同样可以!
……
吕本听李善长一点点抽丝剥茧讲述,微微张嘴,眼角剧烈跳抖。
他不懂军事,但他懂权术啊!
“这段话,真应该让太子爷听听,让太子爷好好看看他这个手足兄弟,隐藏的多么深!多么厉害!”
李善长瞥了眼吕本,含笑道:“只要知道这次战斗经过,太子肯定能看懂。”
即便太子看不懂。
太子身边那么多人才,肯定有人能看懂。
吕本点点头,紧接着,咬牙道:“如今看来,要对付朱四郎,只能捧杀!把他高高捧到天上,等他狠狠摔下来时,就得粉身碎骨!”
人不可能一直高高在上。
总会遇到波折。
现在燕王朱棣已经扬名天下了。
就等时机合适,让朱四郎和朱棣两重身份,合二为一!
……
书房这边。
朱樉怔怔出神目视朱棣离开的背影。
经老四讲解,他终于明白了。
‘相同的情况,我能做到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朱樉便不由苦笑摇头,“老四啊,大哥若是能容得下你,我就放弃,要是容不下你,我一定会动手,这次二哥没做什么事,但往后,你就是想低调,二哥都不会给你机会。”
他不需要这种军事才能。
如果他继承皇位。
他一定重用老四!
……
再看朱棣。
回到房间,就见徐达已经在等着他了。
忙快步走过去,“泰山。”
徐达含笑点点头,制止朱棣给他倒茶,打量着……
他这女婿,真是越看越满意。
幸亏当初大丫头主意硬。
不然这么好的女婿,就不是他徐达的了。
哈哈……
徐达收敛心中嘚瑟,询问:“跟你回来这些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朱棣微微愣怔,随即说道:“我准备让张千户,带两千匹战马和兄弟们回辽东。”
果然!
徐达无奈暗道一句。
一点儿都不为自己谋划。
还真以为,干出这么大事情,还能回到以前?
且不说,此事对朝堂、对皇族会产生什么深远影响。
他太了解大哥朱皇帝了。
经此之后,将来肯定还会让四郎领兵。
上战场,就要有一支绝对信得过,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队伍。
可四郎的身份,又决定了,他无法像晋王、秦王等人,拥有自己的藩王亲卫。
这群跟随他,转进万里,纵横草原回来的兄弟,就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只有五百多人,比起藩王亲卫,一卫6500人,相差十几倍。
但这五百精锐的战斗力,一点儿都不弱!
战场上,由四郎指挥这五百精锐,足可以和数千人周旋!
对战李成桂的精锐骑兵,就是最好证明。
徐达没好气瞪了眼,“就连李成桂都有资格见陛下,咱们的兄弟,立下这么大的功勋,就没资格回金陵城,享受百姓欢呼?没资格得到陛下召见?”
“你自己不在乎这些,可兄弟们在乎!”
……
他并未把真实打算说出来。
这件事,他说了不算。
最终,也得看大哥朱皇帝怎么安排。
他让这支精锐回金陵,其实更多是想试探一下大哥朱皇帝。
如果朱皇帝考虑都不考虑四郎。
那他这个当岳父的,就要想其他办法了。
总之,眼下朝廷局势风波诡异,急剧变化。
四郎被顶到风尖浪口。
他不能看着闺女女婿,还有两个外孙外孙女,将来遭遇不测。
打死朱棣,也不会想到,他这个大老粗泰山,竟然有这么多没有明说的想法,笑道:“我还真忽略了这事,那就让兄弟们跟着一起回金陵。”
……
两日后,朱棣从北平启程。
临行前。
观音奴拉着娜仁托娅,“真的不留在北平,跟着姑姑?”
娜仁托娅摇头,“姑姑,王妃以前庇护我,现在我得报恩。”
观音奴到不担心娜仁托娅受委屈,毕竟是她侄女,父皇又是个重视家人和亲情的人。
即便娜仁托娅是个蒙古人,父皇也不会为难的。
她只是舍不得。
兄长就剩一个子嗣了。
不过她也很欣赏,侄女有恩必报的个性。
伸手揉了揉娜仁托娅小脑袋,“好,等尚炳满一岁后,姑姑就去看你。”
另一边,朱棣也和朱樉说完话了。
翻身上马,“二哥,走了!”
朱樉含笑点头。
朱棣挥手,浩浩荡荡的队伍随即启程。
这回,朱棣看在二嫂的面子上,以及李善长提议,乌云琪格总算得到一点优待。
和娜仁托娅同坐一辆马车。
马车启动。
乌云琪格撩起帘子,挥手和观音奴告别。
观音奴含笑挥手同时,瞥视眼巴巴目送的朱樉,低语:“其实你想回京凑热闹就去吧,我身边这么多人伺候,能照顾好尚炳。”
朱樉苦笑,“藩王不得无诏入京!”
说实话,他是真想回去凑热闹,但既然决定争储夺嫡,有些事情,就不能像以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于此同时。
金陵。
中午。
镇抚司衙门,指挥使官房。
蒋瓛脸色苍白,瘫坐在椅子上,眼神难以置信盯着桌案上的信报,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这是镇抚司刚刚收到的飞鸽传讯。
朱四郎没死?
带着传国玉玺,大胜而归?
这也就罢了。
还把高丽府院君杀得胆寒,杀得臣服!
还俘虏了北元王妃?
这还是人吗?
可信报言之凿凿,就是这样说的。
欺上瞒下有。
但绝对无人敢在这件事上搞半点小动作。
……
好一会儿,蒋瓛才回神,咬牙喃呢:“毛阿六,你还真是会选庇护!”
话罢,起身,直奔皇宫……
一路来到御书房门外。
房门紧闭。
宫女端着午膳,站在外面。
自从上次的消息后,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皇后也是如此。
‘听了这个消息,皇帝肯定能吃得下饭,而且还会放爆竹吧?’
蒋瓛腹语着,脸上迅速堆满笑容,冲里面大喊:“陛下,喜报!喜报!燕王凯旋而归!”
噼里啪啦声响从内里传出。
“进……进来!”
急切又有点不敢相信、以及紧张的声音响起。
蒋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刹那……
微微愣怔。
皇帝竟然光着脚,急冲冲迎上来。
回神,蒋瓛忙快步走去。
朱元璋一把夺过信报,手剧烈颤抖着,捋展卷着的细长纸条……
看着看着,脸上慢慢浮现笑容。
招牌式,嘴角向耳根两边咧,再次出现。
哈哈……
当看到最后时,突然仰头大笑,依旧无法宣泄心中情绪,抖动纸条,扭头,“看到了吧?这就是咱儿子!”
蒋瓛心脏狠狠抽抽,刚要开口谄媚附和……
朱元璋已经迫不及待,光着脚,快步走出御书房,“带着膳食去皇后寝宫。”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秀英。
对了,还有那些,在心里阴暗盼着老四战死,盼着他朱元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
念及此,转身,“蒋瓛!”
蒋瓛愣怔着,闻声回神,忙跑出御书房,“陛下,有什么吩咐?”
有什么吩咐?
真是差毛骧差的太远,换做毛骧,根本不会问,就知道该怎么办。
“去把消息,传遍整个金陵城!”
蒋瓛缓缓抬头,目视朱元璋离去的背影,唇角抽抽。
他听出,皇帝语气中不满。
这就是他想铲除毛阿六的原因。
他永远也无法像毛阿六那般,了解皇爷,毛阿六活着,对他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说不准什么时候。
皇爷就会让毛阿六重新回来,取代他。
直到目视朱元璋,兴冲冲,光着脚消失在视线中,蒋瓛才转身离开。
转身瞬间,脸刹那变黑,‘现在就要把消息传遍金陵城,等朱四郎回来后,又要搞得多么隆重?’
他已经敏锐意识到,这回皇帝经历‘丧子之痛’,又失而复得,对朱四郎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以前皇后排第一位,太子排第二位。
如今,在皇帝心中,朱四郎、朱四郎一家绝对能排第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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