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真会说笑,”子夫摇头,“我好好的,能吃能动,若不是这几天外头下着雪,我还打算出去走走呢。”“少逞强!”公主瞪了一眼,随即表情认真起来,“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是不是?”
子夫脸上的笑容立刻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上来,“我……会有什么心事?”“你这样子还不叫有心事?子儿说,太医诊你郁结难消,你……是跟皇帝不好么?”“没有,皇上他……好极了。”子夫矢口否认。
“那真是让人奇怪了!”公主嘟了嘴。子夫又笑,“我……大概有些憋闷,这宫里头,憋人的东西太多了。”看了一眼公主,“昨日皇上说,他让青儿把去病给带到期门军去了……多好,能到宫外头去!”
“到宫外头?”公主看她,“你……也想到宫外头去么?”“我……”子夫回答不上来。
“喂,你听没听到,这几天,皇后宫里神神怪怪的。”“不知道啊?”“居然不知道,你没看到一个穿着奇装的女子总在皇后宫里开坛么?还总是招人每天清晨在御花园采集露水……”“采集露水做什么?”“做法呀。”
突然,外头隔着窗子,传来了两个宫女细声的交谈,内里的公主和子夫同时脸色一变。
“做法?为什么要做法?”“呀,你真是笨啊。皇后娘娘和皇上成婚这么多年了,都不见有喜,皇后娘娘让那楚服姑娘求子呢。”
乍听得“楚服”两个字,更让子夫皱了眉。楚服,这不是个吉祥的名字——尤其对于大汉宫廷而言。
“什么求子?”公主低声嘟哝了一句,“这个阿娇,又在搞什么了呢!”子夫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公主,原就郁积难消的心头更是沉重。
公主不清楚,宫女不清楚,可是福宁宫的主人怎会不清楚?刘彻已有多少日子没有踏足过皇后寝宫了?要说靠那巫女能有胎兆,不是自欺欺人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有另外的目的需要靠做法来实现。子夫靠着床头,手扶额头,仍止不住脑袋里抽痛。
“田窦相争”才过去了多久?难道这宫里头又要经历一番皇后废黜的风波么?
“子儿!”子夫直起身子去喊了。却被公主拉住,“你躺着,我去。”说完,就跨步走了出去。子夫微微出了口气,颇为感谢公主替自己做了这个恶人。望着房梁愣怔出神,子夫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为了帮助陈阿娇掩饰什么,而是未央宫里,禁不起再一次的折腾和风暴了。
“子夫,你起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子夫浑身激灵,差点喊出声——竟是刘彻。“你……怎么来了?”心中张皇,不知道公主是否已赶走了那两个嚼舌的宫女,若被他碰见了……不堪设想。
“我听说皇姐进宫了,还到这儿来探你,就连忙过来瞧瞧。”刘彻说得很是轻松,看样子不像遇到什么。子夫笑,借此掩饰自己的不安,“你……今日朝事不忙么?”“哎,这事情啊……”刘彻大叹一口气,站了起来,“昨日接到奏报,说是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起火,我本想让韩安国负责处理这事情的,居然没想到,他今日来告了病假……”“病假?”子夫不解,“他怎么了?”
“他嫌车夫在雪地里走得慢了,偏要自己赶,结果好了,车子翻了,人摔断了腿……”刘彻又好气又好笑,“堂堂御史大夫,兼丞相……他就这样儿戏!我差点想把他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了!”
“你要打断谁的腿?”公主的声音从抬头传了进来,随即便是清脆的笑声,“又是谁得罪了咱们的大皇帝?”“皇姐,我可找你呢!”刘彻转身,将人迎了进来,“就听子儿说你到这里来了,却没看到人……”“我……我刚才跟子儿说话呢。”公主搪塞过去,悄悄给了子夫一个眼神,示意没事。子夫悬着心,算是放下了。
“你刚才说谁呢,居然摔断了腿?”公主引导着刘彻的话头。“还不是那韩安国!首辅大臣,居然自己赶车,还摔了腿,你说该不该骂?”公主翻白眼,“你的首辅大臣,可不是我的,我管不着。”又笑了一下,“那……现在,你的御史大夫和丞相,不是都没了么?”
“我这才烦呢。”刘彻道,“刚才早朝议了一下,打算让薛泽当丞相,中尉张欧担任御史大夫,韩安国么,等腿好了再说。”公主点头,“我说么,朝里头不缺人,那么多君君侯侯的,只怕你挑也挑不过来。”
“皇姐,又取笑我!”刘彻无奈而笑,瞥眼看到了榻上朦胧萎靡的人,走了近去,“怎么了?我们说话,你乏了么?”子夫摇头,“没有,你说就是,我听着。”“对了,今日吃了什么?”刘彻温言,“服药了么?”子夫浅笑,“吃了些粥汤,药也服了,我没事。”
“可是你总是这样,”刘彻捏着她很是软绵的手掌,“这几天用了药,都不见好。”“我看,子夫这病光靠药可不行。”后面的公主插话了,“呆在这里,病好不了。”“皇姐,”刘彻扭了头过去,“什么意思?”
“子夫啊,一半是病出来的,另一半……是给憋出来的。”“憋出来的?”刘彻不明所以。公主又白他一眼,“你看看宫里头,就这么点地方,躺着看也是这样子,下了床看也是这样子,还有许多的规矩、礼数,还不把人给憋坏了?”“皇姐的意思是?”“我看啊,子夫总是这样,也不好,要不,皇帝你就恩准她出宫一段时间,到我那里去小住些时日?”
话一出口,这边的两个人都很是惊讶,刘彻看看公主,又看看子夫,不置可否。子夫却突然好像黑暗中抓到了一束光,心中居然雀跃起来。
“怎么,我这主意不好么?”公主见两人都不说话,颇为意外。“皇姐的意思是,让子夫住到平阳府去?”刘彻问了。公主挑眉,“怎么?你嫌我府上不好么?你可别忘了,当初我那侧园还专门为子夫养过伤呢!宫里有的,我可是样样不缺。还没有那么多规矩,等子夫好些了,又可以随我到外头去走走。”
“可是……”刘彻仍有些犹豫。子夫拉住了刘彻的手,“让我去吧。”非常认真地看着他,“让我去住几日,我不会乱跑的,我保证。”
刘彻笑了,伸手抚着全是期盼的脸庞,“我也没说不行。皇姐既然这般说了,便去住几日也无妨。等你病养好了,我再接你回来。”
说好了翌日出宫,公主会派马车来接,当日用了晚膳,子儿便替子夫整理包裹和行囊。
看着忙上忙下,短短半个钟头的时间,子儿竟然理出了好大几个包袱来,子夫啼笑皆非,“子儿,我又不是出远门,只是去公主那儿小住几日,你怎么弄出这许多东西来?”“太傅,这些可是您平时常穿的衣裳,”子儿还在里头翻箱倒柜,“还有些您爱用的茶叶、器具,奴婢怕您换了东西,用不顺手……”
“你把我当什么了呀!”子夫靠着床头,忍不住笑了,“衣裳拿几样就是了,别的不用带那么多,我也不是什么皇帝公主的,还有用不顺手用得顺手的?有什么便用什么了。”“太傅,真奇怪,我怎么就找不到那件软绸的衣裳呢?”子儿嘟哝起来,再去翻墙角的木柜子,“我明明记得当初洗干净了,放在这儿的,可是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找不到就算了,”子夫道,“一件衣裳么,没了就少穿几日,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那是皇上赐的绸子,真的没有了,皇上会生气的!”“不怕,他生气了,就说我……弄脏了,丢了便是。……子儿,子儿,”意识到没人答话了,“子儿?”子夫扶着榻沿,掀被下地。
“太傅,您看……您看这个!”子儿走了过来,脸色惨败,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绸布包,连声音都带着颤,“奴婢……”“到底怎么了?”子夫一脸的不解,取过那绸布包。
“太傅小心!”子儿喊了一下,可是已经来不及,子夫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手来,便见到中指尖沁出一点殷红,异常鲜艳夺目。“这是什么?”管不了小小的伤口,子夫蹲下去捡步包,可是头晕目眩几乎立不稳。“太傅,您……”“我没事,”子夫这回留了神,小心挑开布包外头的绸子,立刻感到眼前一阵亮晃晃——布包里,是一团月白色的东西,极亮的颜色在略显暗黑的宫里是很招眼的。子夫屏息定睛去看,竟是个小布偶似的娃娃,可是并不可爱,却略有些——可怕。
那娃娃做的并不细致,好像内里是软软的棉絮,外面用月白色的绸缎扎着,没有五官,只能略见脑袋、手脚的形状。不过让人心惊的并不是它制作的粗糙,而是它身上在心口、小腹、四肢、和头顶分别插着细细的银针,布偶背后更写着清楚三个字——卫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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