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推着售货箱朝着我们走来，在她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戒指叔叔说的信息是对的，在我的耳朵里，在我的眼睛里，火车上的水果真的降价了。
我知道，长发哥哥已经等了很久。火车上的东西能够降价，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对于长发哥哥来说，对于我和短发叔叔来说。
长发哥哥迅速站了起来，好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眨眼之间，他就已经来到过道的边儿上等着了。
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笑容。在我的嘴角，也出现了笑容，我们为了这几块钱，笑了。
他静静地站在我的侧面，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虽然有一条短短的过道隔开着，但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他心里的那份喜悦和紧张。
或许他和我担心的事情，是一样的吧！我担心降价的信息是假的，我不想看到长发哥哥失望的样子。
毕竟此时的他，是满怀着期望的。
毁灭一个人的期望，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我很害怕看见身边的人失望的样子，尤其是我在乎的人。虽然由始至终，我在乎的人，也就只有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个。
长发哥哥在期待着售货员的到来，他巴不得售货员能够马上将那辆小车推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神里饱含着的，全部都是希望。
我把视线从长发哥哥的身上移到了小车上，我知道，在那辆小车上，装着长发哥哥的希望。
在长发哥哥的手心里，握着一个东西。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张十元制的纸币。那十块钱，他刚才拿了出来，然后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口袋里。
现在，它终于又被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握进了他的手里。
那张褶皱的十元纸币，肯定陪伴了他很久。他头上那长长的发丝，正在车厢里等候着，盼望着。
小车的距离与长发哥哥越来越近，他的双脚踩在了火车的铁板上，他倾斜着身体，他想走过去，他打算自己跑到小车的面前，然后大摇大摆地对着售货员说：
“这，这，这，这三盒帮我包起来！”
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停滞不前。
寄生在他脸上的那些疤痕，也在期盼着。它们好像是他的朋友，亦或者是他的亲人。我已经不怕他了，在他的身上，我感受不到一丝的恐惧感。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亲切感。
他按下了藏在心里的那个冲动的开关，和那个不太成熟的按钮，他停在了原来的那个位置。
“这……真……真的只要……十……十块钱吗？”
吞吞吐吐，在长发哥哥的话语里，只有吞吞吐吐。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必须通过火车上的铁板的传播，才能听得到他说的是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
售货员的声音，很大，大到连我也不想再听到她的说话声。毕竟她推着这辆小车卖水果，也挺不容易的。
长发哥哥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等到水果降价了，他也挺不容易的。
短发叔叔的眼睛，一直在售货员和长发哥哥之间徘徊。
他并没有站起来，当小车从他的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只是凝视了片刻，便没有了下文。我知道，他也想吃水果。
但是，当售货员从他的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并没有买。
“我……”
“他说，你的水果真的是只需要十块钱，就可以买到三盒吗？”
从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短发叔叔的声音，他不再沉默了。等我把头转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小车的旁边。
是我想错了，短发叔叔会买水果的，只要他想吃，他就会买。
在短发叔叔的手里，拿着装有四个橘子的盒子，他好像是在试橘子的重量，又好像是在把玩一件古老的器物。
那盒橘子，在短发叔叔的手里，翻了十多个跟斗。
“嗯……这重量……还是轻了些啊！”
短发叔叔的脸上，长了一脸的胡子。他的头发，短短的，在他的短发里，我还发现了一些木屑和灰尘。
小车的出现，拉近了短发叔叔和长发哥哥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我和他们两个人的距离。
因为，我也站了起来。
我如果不站起来的话，我是不会发现短发叔叔头发里的那些木屑和灰尘的。我如果不站起来的话，这条过道将会特别拥堵。虽然我们的这节车厢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哎……你可别乱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说是吧？况且我们现在这是在火车上，又不是在超市和那些路边摆摊的地方。”
“再说了！你看路边的那些水果，有我们卖得这么新鲜吗？”
听见有人在贬低自己的商品，售货员的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所以她在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已经渐渐地滋生出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但是在她的脸上，依然还是充满了笑容。
售货员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会允许别人在顾客的面前说自己所售的商品不好的地方。
售货员不想失去眼前的这个客户，在我们这节车厢里，现在也只有长发哥哥这一位客户。
售货员好像有信心把短发叔叔给拿下。
据我所知，她的那些水果即使是十块钱三盒，她应该也有赚的。
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和青协的同学去给残障儿童院的孩子送的那些水果，我们都是在水果批发市场买的。
水果批发市场的水果，它的价格要便宜许多，如果买得多的话，还会更加地便宜。
青协，这是我们学校里的一个社团的简称。它的全称是“青年志愿者协会”。我很幸运能够加入到这个社团，因为我在这社团里，认识了叶子。
售货员藏在笑容里的火药味，已经逐渐增浓。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短发叔叔应该只是和售货员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因为他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也是有笑容的。
短发叔叔的手里，换了一盒水果。
那是一盒提子。
那盒晶莹剔透的提子，在短发叔叔的手里跳来跳去。好像杂技团的表演者在空中扔那些黄色的小球一样，左手里的黄色小球落下来了，右手上的黄色小球又立刻飞到了空中。
它们自由了那么一小会儿，也高兴了那么一小会儿。
有的时候，我就渴望自己是那些黄色小球当中的一员，它们虽然是被杂技师掌控着，我也愿意，即使偶尔会摔到地上。
“哎……你要买就买！你要不买的话，就不要碰！这提子很容易被摔坏的。”
我退到了一旁，长发哥哥站在那里一语不发。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也都纷纷地把头从床铺上探了出来。
他们，都是一群好奇的人，我也是一个好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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