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时这么久的是战争终于结束了,回京的喜悦心情,或多或少的淡化了程炎恪、子萧等人死亡的悲愁。
只是当看到中间那两具檀木棺材的时候,心总是沉甸甸地痛。仿佛他们的死就是在昨昔,而昨昔,他们却还在与自己一起谈笑。
脚下走的路还是这条路,路边跪着的百姓,似乎也没怎么变化,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物是人非,此刻在众人的心中,想到的都是这个词。
挽暮和月貌坐在马车内,望着还是熟睡中的司徒钰,心中隐隐地泛酸。
月貌突然伸出手,似乎是想去寻找一些温暖,更多是想要依靠。“暮姐姐,我好怕。”
挽暮将她拉近了些,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别怕,还有我,还有钰姐姐,我们的以后相依为命,会过的很好的。”
“暮姐姐,我们会离开的京城吗?”月貌试探性的问出口,低着头,眼眶湿湿的,几乎又要流出眼泪来。“王爷不再,总感觉回京似乎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不会的。”挽暮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也不想呆在京城,守着那座空城,有什么用?何况,他留下的那些产业,能交给谁?“等钰姐姐醒来的,我们再说这件事情吧。”
月貌掀开窗帘,望了望外面,刚好看见一只白色的大鸟在空中飞翔。她将帘幕轻轻地放了下来,看着司徒钰苍白的脸,匆匆地别开头。
若是看的仔细,会发现,那飞翔的鸟儿,是白鹭;月貌那不忍的眼神,带着更多的是愧疚。
司徒钰又做梦了。
梦中的她,还是在拢锡山上。她和程炎恪一起坐在树上,看清脆的森尖似一望无际碧涛。她的手还被她温厚的大手裹着,还可以触摸到他的跳动的心脏,感受她炙热的体温。甚至,耳畔还有他浅浅地呼吸,带着混合的药香和茉莉清香。
那中香味进入体内,仿佛暖流,沁人心脾,带来阵阵酥麻感,她感觉整个心神都似乎飘荡起来。
她缓缓地转过头,想要看他的脸。而刚回头,便看见程炎恪朝她伸出双手,全身是血的坠下悬崖……
他的嘴唇微启,似乎再说,珍重,又似乎在喊钰儿……
“不要——”司徒钰一个激灵地坐起,才发觉,自己全身都是汗,身体也开始犯冷。
这是一个狭隘的车厢内,挽暮和月貌都用一种担忧和焦虑的眼神望着她。
身旁哪里还是什么松树,哪里还有什么白雪?而程炎恪,更是离的好远好远。
“钰姐姐,喝口水吧。”能够让她失去冷静,惊吓到这种程度,也只有他的事情吧。想来是药效过去了,她便开始做噩梦了。
司徒钰呆呆地环视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盯在挽暮身上。“我们这是干嘛。”回京吗?
薛客是最了解她的人,想来她也是不愿回京城吧,可是不回京城,能去哪里?她又如何能放心?“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了,再一天就可以到京城了,我们先回京城吧。”她特意去拉住她的手,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她是想制止她,还是因为她醒了,自己就有依靠了。
司徒钰空洞,白色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她道:“我会骑马返回去的。”
挽暮心里咯噔一下,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些。
她又轻轻道:“那是以前。”
挽暮提着的心不安地放了下来,她也是个人,也是个女人,她也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我困了。”她将手抽了出来,和着薄薄地衣衫又躺了下去。浓重的黑眼圈和满满地疲倦,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身体累,还是心累。
“到了京城,我会叫你的。”挽暮为整了整衣衫,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月貌朝她吐了吐舌头,也学着她的样子道:“到了京城,我会叫你的。暮姐姐,你也睡一觉吧。”
她的有模有样,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她可爱的本性,笑了出来。挽暮知道她这是在逗弄自己,也不要当让她失望和担心,便点了点头。
“王妃姐姐那么深爱王爷,她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的。所以她恢复的这段时间,王府需要你主持大局,你不能垮。可是你这几天都没有合眼,你真的要好好休息。”
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哪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她肯定要进宫陪伴长孙太后,还有建安帝。这些都是头疼的事情。
虽说王爷在京城没有官员支持,但是还是有一定的势力。这些势力虽然隐蔽的很,但是建安帝的探子已经开始寻到了一些猫腻。那些势力又是钰儿姐姐所不知道,只能留给她了……
她的压力,也不小。
————
皇宫内,长孙太后早已经哭红了双眼。程炎恪趋势的消息早已经传入了京城,她听到的当时便昏了过去。
炎恪不是她的亲身儿子,但是在她的膝下长大,且对她这个母后,一直孝顺的很。如今,他去了,她如何能不担心?
宫女都有一种太后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的感觉。
今日就是他们回宫的日子了,难过和伤心是一回事,可是她还是要第一时间来他的遗体。尽管是一副冰冷的,漆黑的棺材。
“太后,今日风有些大,太后,您还是回宫等着吧。”扶着她的宫女,劝诫道。
“哀家……”她几乎要失控,“哀家就到仲景大殿等着,在宫中也是坐立不安,没事的,哀家还扛得住。”
仲景大殿已经站满了大臣和宫女侍卫,建安帝威严地坐在正中,在他的边上是皇后和众妃嫔。那场面,甚至比大军出战还气派。
长孙太后不禁有些心酸的想要掉泪。人活一生,为的什么呢?死后给这么多殊荣,又有什么用?
“太后金安——”
大臣齐刷刷地跪在她的面前,低头的那一瞬,她瞧见了他们脸上的喜悦。“起来吧。”打了胜仗,确实应该是欢乐,尽管死了那么多人。
他们是喜悦多于悲伤吧,或者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悲伤?
“母后,您怎么来了。”建安帝起身,将她扶在凤椅上,“天气有些燥,您注意身体。”
“无碍,”她感觉自己说话来的话都是那么无力、沧桑,是因为自己真的老了。“恪儿回来,做母亲的,应该敞开怀抱给他温暖。”
建安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母后这是怪罪他么?“十九弟的事情,朕很抱歉。朕也没想到,他会自作主张挂帅……”
“算了,人都死了,罪也不要追究了吧。”她拂袖打断他。
“儿臣遵旨。”
昌安大街上,百姓欢悦雀跃。
“司徒将军生无败绩,这回又打了胜仗,将繁祁驱逐了境内,将军威武。”
“据说这些是敬王挂帅呢。”
“是啊,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以前敬王就是市井无赖混混,除了进出花柳眠就是在其他的风月场所,想不到这次居然挂帅上阵杀敌,还打了胜仗……”
“也许是将军感染了他吧,他们是夫妻呢。想当初,这可是一段不被百姓看好的姻缘啊……”
“苏晋,下次将马车内的帘子都换成隔音效果好的。”挽暮看见司徒钰空洞的眼睛正呆呆地望着窗外,似乎在用心听百姓的对话。连忙将帘子放了下来,对赶车的苏晋呵斥道。
月貌又凑近她的身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王妃姐姐,你看,百姓都在称赞王爷英明神武……”
“月貌!”挽暮严厉地等着她,月貌嗖的将舌头吐了出来,似乎很是难堪。“快到宫门口了,给钰姐姐整理下衣衫吧。”
她已经说过了,不要再在钰儿姐姐面前提王爷的名字。她的话音刚落,车厢外又传来一句:“听说敬王死了,而且还是死无全尸惨不忍睹呢。喏,那就是棺材!”
挽暮严厉道:“苏晋,去问下侯爷,为何没有清道!”
苏晋:“……”
知道苏晋是否做了什么事情,车厢外真的安静了,再也没有闲言碎语传过来。马车停下来,月貌也已经重新给司徒钰梳了一个发型,换上了干净的铠甲。
“钰姐姐,我们下车吧。”挽暮对她轻声道。生怕她在发呆等下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司徒钰转动没有光彩的眼珠望了她一眼,随后便掀开帘子。突然的强光刺来,眼睛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呆在黑暗中太久了,太久了……
“我不想进宫见皇帝。”
“钰——”想要呼喊,却发现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众人只觉得有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人,便已经消失了踪影。
挽暮叹了口气,自己下了车,走到司徒无双的前面,无奈地望着他。钰姐姐的脾性没有人会比他更懂,她生气的时候,皇帝的账都买。
司徒无双也不着急,望着她的消失的方向,捋着胡须笑道:“她不进宫也好,省的到时候还要为她解决麻烦。而且,她没有带走敬王的棺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挽暮:“……”
确实,王爷的尸体若是运进了皇宫,权利就交道皇帝手上了。
只是他们知道的是,司徒钰走的时候,是想过带走他的身体的,只是她心中认为,那不是程炎恪的遗体而已。
大军进入皇宫,建安帝例行表彰了一番,然后对她这位遗孀也表露的深切的同情。眼神悲戚,深情哀愁,不似半点假。果然如程昭泽允诺的一般,追封敬王为忠义侯,且世代为侯。
挽暮失神冷笑,王并无后,哪里来的世代为侯?
为了不失面子,对钰姐姐为何没有出现只字不提,自然对她的封赏,也是零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挽暮在意的。权势和财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想来钰姐姐现在也是的心境了吧。
她只关心长孙太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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