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的琳达,与先生也算相处多年,而今看到这个浑身智慧的男人,也有不为人知的软肋,也有自己脆弱的一面,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她不忍再看先生狼狈的模样,只问监控室里的人:“先生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动吧?”
坐在屏幕前的人赶紧回答说:“就前些日子,跟他女儿发了条短信,让对方抽空来看看他。再就是与‘前国维集团’的几个老员工,有过几次通话来往,但没有涉及敏感问题。琳达小姐,您需要听录音吗?”
“算了,你们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人,我不会怀疑你们的能力。先生处处为厦州联合集团着想,我也不应该太怀疑他。当然,监视不能放松警惕,毕竟他知道的秘密太多。”琳达嘱咐完这些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而楼上的雪茄男,将被子掀开以后,又不停地拿纸巾擦拭着眼角。等情绪彻底平复之后,他才抬起锐利的眼眸,又陷入了深思。
琳达所代表的外资集团,未来走“技术授权”这条路已成必然。但是在授权之前,他们肯定还要进行一次大清查活动,至于这次清查的力度有多大,就连自己也没底。
所以扬城的秘密绝不能被发现,那个机构一旦被琳达察觉,后果将不堪设想。保不齐自己多年来所布局的一切,都会被打乱甚至失败。
“女儿啊,剩下事情,就得交给你来办了!”雪茄男在心里默默地嘱咐道。
夕阳西下之时,女儿才醉醺醺地被琳达带了上来。她看着坐在床边的父亲,晃晃悠悠抬起大马丁靴,踢了踢父亲的小腿道:“老头子,钱到底给我打了没有?”
雪茄男无力地站起身,满脸苦口婆心地说:“不要总醉生梦死,好歹干点正事儿。我…我工作忙,你好歹得替父亲,照顾好家里的长辈亲戚。爸爸对你没有多大的要求,只希望你能把咱自己家的那摊事儿管好,这个你能做到吗?”
“只要给钱,什么我都能给你安排明白!”女儿语气不屑道。
“亲戚之间要多走动,弟弟妹妹要多照顾。实在不行啊,你也可以搬去跟弟弟一起生活,好歹也算有个照应。你说你一个丫头,整天在社会上晃荡,怎么能让爸爸放心?”
倒是旁边的琳达疑惑道:“先生,您家里不就这么一个孩子吗?她怎么还会有弟弟?”
雪茄男摆手解释说:“她姨家的表弟,这算是跟丫头最亲的人了。琳达小姐,你说我讲的对不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身边要是没个人帮扶,我这为人父母的,又怎么能把心踏实下来?”
“先生说的极是!”琳达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又笑着朝旁边的姑娘道:“黄丽,你也爸是一番苦心,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听话。”
“用你说?你算哪根葱?赶紧汇钱,我急等着用呢!”女儿黄丽十分不耐烦道。
“你这丫头还有没有点规矩?怎么跟琳达小姐说话呢?!”雪茄男当时就怒了,倒是琳达赶紧从中间劝解,雪茄男这才气喘吁吁说:“你先滚蛋,钱我先给你打一半,剩下的下个月再说。你要是再不正干,下次来还没个人样,我以后一毛钱也不给你,就让你在外面睡大街!”
“艹!”黄丽骂了句脏话,又狠狠推了夹在中间的琳达一把,酒气熏熏地说:“你就跟这个西洋浪娘们在这里逍遥吧,反正你也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给钱我还认你,要是不给钱,老娘让你绝后!”
说完黄丽就走了,雪茄男一边跺脚,一边跟琳达赔不是道:“疯丫头喝醉了,你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这丫头不喝酒还能像点儿人样,真是让琳达小姐受惊了。”
琳达则坐在床边很无奈地摊着手,她理解先生,也理解他女儿的心情。缺少父母陪伴的孩子,似乎国内外都一个样。
而黄丽带着朋友走出酒店,上了车以后,脑海里却在重复刚才,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
自己确实有个小姨,但小姨家就一个妹妹,自己并没有什么表弟。但曾经啊,父亲说她有个弟弟叫“高原”,父亲说那个叫“高原”的孩子人性特别好。小时候父亲总把那高原挂在嘴边,还总说自己不知道珍惜生活,高原要是能过上自己的这种生活,将来一定能成为栋梁之材。
而自己跟父亲传递的消息,除了重要的“扬城”之外,顺带提了句高原给修缮房屋的事。吃过饭以后,父亲立马就提到了弟弟,还要让自己搬去跟弟弟一起住。
父亲的这句话,似乎毫无来由!她甚至都没有跟“弟弟”见过面,就要“搬”去跟弟弟住。父亲是从来都不会说废话的,那这句话的深意是什么呢?
黄丽转着眼睛,许久才恍然大悟!难道扬城的机构可能会被查?会给父亲带来麻烦?所以他这句话的深意,是要把扬城的机构立刻注销,然后搬迁到那个“高原”那里?
对,就是这样!应该是“技术授权”的事情有眉目了,但那些外资企业,又怕厦州联合集团的人抄袭模仿,所以他们肯定要进行一次大清查,确保厦州联合集团,不具备抄袭技术的能力!
因此扬城的科研机构必须得注销、得搬迁,得与父亲这边彻底斩断联系。而这么大的机构,人员解散以后又该如何安置呢?无疑,父亲是要让自己,去找那个“弟弟”高原。
玉林酒店内,高帅与谭老爷子吃过饭之后,并没有准备回房间休息。
“不急于这一时,你们旅途奔波,先休息一天,等明天再去公司也不晚。”谭明康起身跟高帅客气道。
“老爷子,我们已经进入了战场,明康和扬泉的战斗也正在进行,这个时候还躺在酒店睡大觉,要是被小原知道的话,他回头该埋怨我了。事不宜迟,我还是先去明康了解具体的情况,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宣传方案吧。”高帅闲下来的时候,像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但手头一旦有活儿,没人比他更认真!
年轻人身上的这股子干劲儿,使得谭老格外欣赏。坐进商务车里,谭老就朝孙女说:“以后的这段时间,你就全力配合高帅,工作上的所有要求都要满足。同时啊,你们岁数也相近,你要好好在人家身上,多学习些经验,看看人家高手,是怎么力挽狂澜的!”
谭菲撇着嘴,其实她对高帅的印象,已经稍稍有了些改观。尤其高帅在跟爷爷谈话的时候,人还是挺正经的,而且说出来的话,也十分有深度。因此她故作不情愿道:“哦,知道了!”
高帅来到明康宣传部以后,在谭菲的陪同下,先跟众人做了简单的会面。这不看不知道,明康的宣传部根本不成样子,整个企业连份像样的厂报都没有,平日里就搞些在墙上,写写画画的宣传标语工作。再就是帮公司收发报纸、商业杂志,配合其它部门搞个户外活动。
“对于目前的舆论战,大家都有什么看法?”高帅坐在椅子上,把宣传部的资料往桌上一扔问。
“他们紧抓着董事长‘知恩不报’那件事,不停地造谣生事,对于这种既定事实,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是啊,关键他们也没有在正规媒体上传播,都是私下里散播谣言,这种事情咱们怎么堵得住?”
有个挺有主意的人说:“不行咱们也散播扬泉的谣言,来个以毒攻毒!”
高帅禁不住乐了!看来明康能活到现在,而绯闻甚少,主要还是靠了谭老在商业上的口碑和保守啊!不然就凭这样的团队,怎么能给明康处理危机公关的宣传工作?!
问了也是白问,高帅直接说:“我现在需要最近几年来,你们省的各项发展规划内容,同时包括明康最近几年来,在商业与科研领域,包括在政策导向当中,所做出的成绩。”
这话把众人说的一头雾水,明康的舆论战,他要省里的发展规划干什么?谭菲也是满脸疑惑道:“你怎么越扯越远了?现在是扬泉在造谣生事,你不想着怎么反击对方,怎么竟要些不着边际的资料?”
高帅转头看着谭菲道:“怎么?大小姐看不懂?很好,你们看不懂,扬泉估计也看不懂。对手都不懂,他又该怎么跟咱们较量?”
“可我们上哪里给你弄这些资料啊?”谭菲皱眉为难道。
“大小姐,你问我、我问谁?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想办法呀?找你们董事会成员啊,明康这么大的企业,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那活该被扬泉堵在门口骂。”高帅看着谭菲,谭菲也看着高帅,许久,高帅说:“还愣着干什么?去办吧?”
谭菲气呼呼地出了门,扭头就去爷爷办公室告小状说:“爷爷,我看那个高帅就是徒有其表、外强中干。本来咱们明康与扬泉两家的事,他竟然给扯到了省里这几年的发展规划上,还管我们要资料。”
谭明康摘掉鼻梁上的老花镜,十分温和地笑着说:“这不挺好嘛!至少宣传部的工作有方向了,知道该干些什么了。总比他们每天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瞎忙要好吧?!”
“可咱们就是民营企业,跟省里的发展规划能扯上什么关系?”谭菲气得撇着嘴道。
“哟,那关系可大了!”谭明康并没有做出解释,因为总把话跟孙女说得太明白,她自己就缺少思考和探索的动力了。“爷爷这么说吧,当初我在高王庄,跟高帅聊天的时候,这个小伙从国家的大政方针,到他们省里的经济发展布局,再到黄龙县的政策风向,他能一字不落地跟我解释清楚。而咱们宣传部,谁有这个本事?你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产业干得那么大,你以为凭的是运气和小聪明?那是对政策的解读,是紧跟时代发展的方向。”
“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这群年轻人,个个都具备成大事的潜质。”谭明康挥了挥手,又朝孙女说:“去找谭副总吧,他能把这个事情安排明白。你哥既然派高帅过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不要再怀疑,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全力配合高帅的工作。”
高帅让宣传部的人,找来了明康近几年的发展资料,说实话记录的并不完善,而且内容十分书面化。
但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也是大多数制造企业,重生产、轻宣传的结果。有了对比高帅才发现,高原那小子是真精,当初他提出了“生产、宣传”两条腿走路的方针,才使得高王集团发展的那么扎实,企业内部的生产效率能那么高。因为信息的有效沟通和传达,是公司发展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
高帅带着自己的两个手下,在有限的时间里,先简单把资料整理汇总了一下;有缺失的地方,又专门找谭老爷子,或公司其他领导逐一问询。
天黑后别人都下了班,高帅依旧坐在宣传部里,把目前所掌控的信息进行有效筛选。
谭副总那边下班时,才将高帅所需要的“省经济发展规划”相关资料传过来,谭菲以为高帅他们已经下班离开了,结果自己路过宣传部时,里面的灯竟然还亮着。
她探头朝里面说:“那个…下班了,我让公司专车送你们回酒店吧?!”
高帅捏着烟头也不抬地说:“资料找来了吗?”
“哦,我已经给打印出来,放我办公室里了。”谭菲忙回道。
“给我送过来,你就可以下班走人了。”高帅一边说,还一边跟自己的部下低头商讨。
谭菲吃惊地看着高帅,这还是那个总睡不醒,开会总打盹儿的人吗?怎么一工作起来,连时间都不顾了?这不符合高帅给她留下的印象啊?!
谭菲回屋取来资料,走进空荡荡的宣传部里说:“宣传部的其他人呢?”
高帅掐灭烟,眼睛却盯着资料道:“他们留下来也没什么大用,我就让他们先下班了。”
这话刺痛了谭菲的自尊心,好歹是自己家的员工,直接被高帅给说成“没用”,这让谭菲的脸往哪儿放?
她索性也不走了,自家人都下了班,却让人家远道而来的客人在公司加班加点,这算怎么回事啊?!
她坐下来并没有打扰高帅,而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此刻竟十分专注!
“省里推进国企改制,当时明康接收了多少下岗工人?”高帅语速极快地问。
“530人,应该属全省民企里最多的,而且明康是专门扩建了西郊厂区,为下岗工人提供的再就业!”
“你别应该,这条信息很重要,明天要找谭副总核实情况,不然宣传有误的话,咱就成搞虚假宣传了!”高帅在信息的把控上,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然后他紧盯着手里的资料又问:“省里的经济发展规划中提到,民营企业要加大研发投入,创造本土化、高质量的产品技术,以此来压低产品价格,创造更好的社会效益。赶紧把明康这几年研发的技术,以及创造的社会效益列出来,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就是咱们宣传最有利的武器。”
一边说,高帅的手不停地翻转资料,不知不觉都已经深夜八点多了,他却一点也不显疲态。“这里有条信息,今年初省科技研究院联合各大高校,提出了‘大学生创业和技术孵化项目’,这个事儿明康有没有参与?”
助手翻看着资料回道:“没有任何记录,明康应该没参与。”
高帅在抬头的一瞬间,发现谭菲竟然就坐在他旁边,当即惊了一下道:“呀!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们都没走,我怎么能走?”谭菲撇着红唇,却生不出与高帅斗嘴的心思了。
“好那我问你,这个‘大学生创业与技术孵化’项目,明康当时参与了吗?”高帅忙不迭地问。
“没有,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事儿。”谭菲肯定地回道。
“你这样,明天就让谭副总找人去跟省科院联系,我估计那边缺资金、缺设备,明康象征性地捐赠一些,具体捐多少你们自己商量。同时让省科院那边,帮忙联系一下省台,让他们对明康进行一个报道,要是能给明康拍摄个宣传片更好。这个套路行得通,电视台也缺新闻,像咱们这种正能量、做社会贡献的行为,他们肯定会争相报道!”
顿了顿,高帅继续又说:“总之就一点,要把明康集团使劲往‘民族工业’上引,要把它打造成本省,标杆性的民族企业!民族的,就是最好的,是最容易引起舆论共情的!如果大家都站在明康这一侧,扬泉的抹黑,就只能遭受反噬,会显得他们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们的口碑会直线下滑到最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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