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苏的装修是我设计的。
不过呢,当时为了快速,所以很多地方都是保留了之前古董店的特色。
比如,几乎完全没动的地方就是待客的泡茶区了。
我赶到梅苏的时候,麦威廉正跟卖家坐在一起喝茶闲聊。
见我来了,赶紧先介绍。
人家卖家一听我就这梅苏的那个梅,不禁感叹,“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种话呢,我是听得多了,几乎免疫了。
卖家,姓廖,小六十了,自己呢说是一位不太知名的画家,早年间从事绘画。
但是,自己水平一般,所以也没什么成就。
不过,倒是藏了些别的画家的画。
这幅傅抱石的画就是八十年代末的时候,用自己刷了三年的墙壁广告的工钱换来的。
傅抱石的画其实早就价值不菲了,不是现在才火的。
如果真如这廖先生所说,几十年前他用三年工钱买下这画,那也算绝对的捡漏了。
当然了,古董行的买卖先别听卖家说东西是怎么来的,不重要。
关键还得看东西本身。
如果确定是真的了,再来听故事。
双方简单寒暄完,我就直接进入正题,让对方打开画让我看看。
这画呢,一打开来倒是有点先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没有装裱,是裸着的镜心。
难怪,这廖先生当初三年工钱就拿下了这幅画,倒也合乎实际。
这画呢有裱没裱其实对其价值还是有差的,尤其在几十年前古董交易不太发达的年代。
画被摊开,麦威廉直接帮忙上手用工字钉固定住四角,让我好看画。
画,设色纸本。
长约一米八,宽约一米,约莫十五平尺多点。
这是一幅典型的傅抱石山水。
画面主体之山石傅抱石以墨笔快速勾皴,长线短线同时斜劈而下,类似于斧劈皴和乱柴皴表现出山势的陡峭险峻。
山脚处则提笔横向出锋,再转锋折下,以类似于折带皴突显错落嶙峋的山石岩壁。
远山以揿倒的笔锋擦出淡墨块,提笔侧锋横刮,再辅以破笔点苔。
连片的枝叶,严整致密,似蕴含着千古波澜。
整幅画中,出自毛笔毫端的笔触细若游丝,出自笔肚与笔根的皴擦是飞白或疾涩粗率的线形,笔毫运转之间,曲直方圆、动静刚柔等多种变化产生凌厉飞动的效果。
画面题识:壬寅九月将有杭城之行。傅抱石金陵并记。
钤印:抱石之作、踪迹大化、往往醉后、壬寅
画,正正好就是在我们金陵这地所作。
壬寅年,也就是1962年,距今也并非多么久远的事。
估计呢,这画也一直都没离开过金陵。
后来被这廖先生给买下来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画呢,说实话谁看都喜欢,关键看价格。
不过呢,我看了两眼之后,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画,属于典型的傅抱石山水。
但是,给我的感觉就是太典型了。
也许你看到这里,会觉得我神经大条,典型还不好呢?
不是这个意思。
在古董行里,收东西一怕太稀奇偏门的,二怕太典型的。
典型过头了,让人害怕!
而在我们做旧这一行里,高手是不会做出过分典型的东西的。
因为这样就会太刻意了。
但是呢,做旧的东西越是想要做好,越是想要做的像,如果手艺到了很高水平,但是又未达巅峰的时候,往往结果就是过于典型。
回到这幅画,给我的感觉就是过于典型。
此幅画中“抱石皴”虽然看上去十分酣畅旷达,但却有点拥挤了,就是过了。
而我一旦有了怀疑的想法,不禁就仔细研究起来。
我拿出高倍放大镜对着画照了上去。
我只是稍微移动了几下放大镜,心中不禁就有点小吃惊了。
画,是赝品无疑。
但是让我吃惊的是,这幅画竟然跟之前那幅傅抱石的《秋林行车图》一个画师画出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两幅画,浓墨里藏着相同的用笔特点。
还有,这幅画虽然没有装裱,但是用的纸跟上一幅一样,都是贵州皮纸。
而且,都是近年来新做的纸,经过做旧处理的。
其实,我都敢断定,这两幅画用的甚至都是同一批纸。
还有,眼前这幅画级别上明显要比先前那幅《秋林行车图》要高。
如果《秋林行车图》能算得上精品,那这幅差不多属于精品+了。
也就是说,跟我升级后的《秋林行车图》基本一个级别了。
也难怪,麦威廉没看出破绽呢!
这前后两幅画竟然出自同一个画师,或者说同一个做旧团队之手。
前面那幅画是苏古雅集的老鉴定师仁叔收的,后来他交待,是他被荣家收买了,故意坑的苏家。
那这幅,是不是也是荣正道搞的鬼呢?
也难怪,我这梅苏一开业,竟然就有人主动送这么大件的货来了。
如果我梅苏当真收了这幅画,甚至还上了封面,一旦上拍,如果被荣正道安排人一揭老底,说这幅画是幅地摊货,再添油点加点醋一宣传。
那我这新开的梅苏就可以直接关门倒闭了。
藏古界,向来对新店新人要求都是极高的,没有任何容错可讲。
眼力不济,根本就不要在古董行里混。
所以,荣正道,厉害!
如果我给很多大藏家打招呼,让他们别去荣古斋参加拍卖会,这算阳谋,光明正大。
那么,现在,荣正道的反击,就算是阴谋了!
他跟我玩阴的!
我直接毫不客气的跟卖家廖先生说,这幅画是赝品。
廖先生自然十分不爽,说你会不会看啊,你是苏古雅集的梅九爷么?
麦威廉说,这位如假包换,真的是我们老板,梅九爷。
我也懒得跟这位扯来扯去,直接就指出了这幅画中不对的地方。
我不说画风之类很是主观的地方,我直接指出来,这画的用纸不到代,是最近十年内,贵州新产的皮纸。
这话一出,对方就反驳了,说贵州皮纸早就绝迹了,哪里还有。
其实,麦威廉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之前鉴定《秋林行车图》的时候,他就犯过这个错误。
但是我直接打开手机搜索到一则新闻,去年的新闻,说贵州皮纸非遗传承人确定了。
“这是去年才有的啊!十年前哪里有呢?”
“去年确定了非遗传承人,不就说明,这贵州皮纸的手艺其实一直都没有绝迹么。如果绝迹了,哪里还能有今天的传承人呢?其实,是外人不知道而已,这种纸一直都存在,只不过不是在公开市场上流通而已。”
我这话说的对方无言以对,也说的麦威廉是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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