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的时候,老爸扶着方经懿在路边等我:“终于来了,快带小懿回去休息。”说完,他把人往我怀里塞。
方经懿的双颊通红,眼神迷离,尚算清醒:“是你啊。”
他整个人不再强撑,放心的倒在我身上,散发出的酒气萦绕在我周身。
“我来接你回家。”我打开车门,方经懿却不肯上车。
“陪我走一走吧。”
不知是天气热还是他喝了酒浑身燥热,方经懿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他要干什么?我一惊,这是在街上,众目睽睽、黑天化日之下,要干什么也得等回去再说是吧?
他平时最守男德,T恤领子不买大的,衬衫的扣子永远扣的严严实实。
我控制不住自己往他的脖颈看,他衣领敞开,锁骨处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方经懿注意到我的目光,把衣领扯大:“想看就看,又不是不给你看。”
“你喝醉了,我、我没那种癖好。”嘴上这么说,我还是情不自禁多瞄几眼。
“是么?你没喝酒怎么脸比我还红?”方经懿喝醉后本性释放,他的语气里带有调笑的意味。
“我好热,哈、哈、哈、哈……”我干笑几声,用手拼命扇风。
现在的我一定蠢爆了,每次面对他我都毫无招架之力。
方经懿只是笑着看向我:“你说是就是。”
我这蹩脚的借口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方经懿一脸坏笑,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待会再来接它。
江北仲夏的夜晚并不热,公园里不少人在散步。
方经懿没有醉的很厉害,他为了脱身在饭局上装醉。
现在被江边的风轻轻拂过,脸上的余晕随风而逝,消失在漫长的黑夜里。
我能看出来,方经懿有心事,而且在酝酿怎么和我开口。
我们一直走到公园的江边,和多数恋爱中的情侣一样,坐在长椅上,眺望着江面。
路灯投下的目光将我们笼罩其中,连发丝都镀上一层金边。
等了很久,我终于听到方经懿开口:“我接了一个任务。”
我立即反问:“什么任务?”
“一个卧底任务,我准备去成为他们的下线。”方经懿声音很轻,这是一件隐秘的事。
我愣住了,明明这个任务的原定人选是我:“不行,不是已经确定了吗,怎么突然换人了?”
“是我主动请缨。”方经懿淡淡道,相比于我,他平静多了。
“为什么?”我不理解,他从来没有争抢过什么,也没有想着出风头。
“因为很危险。”方经懿看向别处。
那里有一块大草坪,上面有小孩嬉戏,有一大群年轻人玩着桌游。
“你和他们一样有家庭,如果有意外,叔叔阿姨会很伤心。但我不一样,我一无所有,所以可以放手一搏。”
“我想要创造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想要打击世上一切犯罪行为,这是我走上这条路的意义,也是我们这个职业的意义。”
他而后又对着我笑了笑:“再说了,我会平安回来,不要把什么事都往坏处想,不然我会觉得任务不顺利是被你诅咒的。”
我生气了,他讲话太悲观了,我不爱听:“什么叫一无所有?你当我是什么,空气吗?”
方经懿被我一吼有些不知所措:“当然不是,我们是兄弟。”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谁说没人在意你,谁说没人为你伤心?明明还有我啊,我会在意我会伤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有意义?你真的在意我就让我去做。”方经懿的眼神如同多年前一样坚定,它还是那么干净纯粹。
“你了解我的,只要是有意义的事我都很热衷。在你眼里它不过是个任务,在我看来它是一场机遇。”
他的眼神、话语和性格无一不在告诉我,他不会却步,我留不住。
我伸出手,紧紧将他抱住,细碎的风在我耳边呢喃,带来仲夏时分特有的茉莉花香。
他身上酒气退散过后是一如既往的沐浴露味,我贪恋的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霸道的占领他身上的每一缕气息。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我只知道我不想放手。
从靠近他的那一刻起,我在他身上找到了片刻的安心,或者说他在我身边,我躁动不安的心趋于稳定,向他靠近。
“这样吧,由于你事先没和我商量,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有句话我等你回来再说。”
我才不吃亏,哼哼哼,小样,看我不给你心里添堵。
方经懿没有追问,只说了一句好,双手抚上我的头,将我凌乱的发丝一一抚平。
我沉沦在这片刻的温暖之中,不愿醒来。
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闪电划破了城市上空,割裂漆黑的云层。
暴雨骤然降下,打在我身上,我浑然不觉。
我们是在郊外的破厂房找到方经懿的,他与头目周旋许久,为我们争取到时间将其一网打尽。
“人呢?”我给了头目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老大,冷静点!”有人拉住我。
“找到了,在这!快!医疗队!”
我颤颤巍巍的朝他走去,方经懿靠在墙上,腹部被劈开一个洞,毫无生命体征。
他素来爱干净的一个人,如今浑身是血,肠子流了一地。
警笛声、嘈杂声不绝于耳,我大脑一空,容不下那些声音,只看见他空洞无神的双眼没有当年的豪情壮志。
我没有时间为他缅怀,麻痹自己最好的方式是让自己投身于一场场工作之中,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暂时忘记痛苦。
我甚至没有出席他的葬礼,而是留在警局和他们对质。
在审讯室内,我见到了那个被称之为‘鬼’的女人,她长得妖艳,但怎么看都是个人。
“姓名。”我没有她的任何资料,连她的金主都不知道她从何而来。
“佟秋。”女人出乎意料的配合。
“年龄。”
“大概有一百二十多岁了吧。”佟秋漫不经心。
我猛地一拍桌子:“老实点,若是坦白还能从宽处理。”
佟秋无辜的看着我:“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们的好队友没告诉你们我不是人吗?哎呀好像来不及了,他小腹肌肉真结实,我就给他破了个洞,那场面太漂亮了。”
“闭嘴。”我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关于方经懿的事。
她仍不满足,一直挑衅我:“他是个不错的卧底,混进来两年了,一直没被发现。”
“你知道他是怎么被戳破的吗?我那天和他卖卖惨,他就信了,承诺会救我出去。真是个蠢货,他死在我手里还不可思议,那绝望的眼神,啧啧啧,太美妙了。”
“我他妈让你闭嘴!”我歇斯底里,和我一起的审讯员拦住我。
“队长,冷静点。这女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先让省里派来的心理专家干预一下吧。”他劝我。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成果,唯独这个女人一直在发疯,心理专家表示从未见过。
直到某一天的晚上,她越狱了。
没有人看见她如何逃脱的,巡逻人员发现时,只剩下一座空荡的房间。
我回想起她的话,她真的不是人吗?
但方经懿观察过她,没有任何破绽,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还在相信佟秋。
除佟秋以外,捕获的人算正常,他们见事已至此,隐瞒也无济于事。
这起案件大功告成的那天,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们用七年的时间,换来一个人心所向的结局。
当所有人为此庆祝之时,我不合群的离开了庆功宴。
我去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洋甘菊,驾车去了郊外的墓园。
墓园冷冷清清,只有看守的人在扫地。
方经懿的墓前留着其他人带来的菊花和水果,摆的满满当当,让我无从下手。
我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碰不到炙热的手,唯有冰冷的石碑在侧。
“多亏了你的情报,我们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两年你辛苦了,在他们组织了蛰伏这么久,一定很累吧。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晚安。”
我一个人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直到口干舌燥。
很意外,我回去的路上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心里没有苦涩的感觉,鼻尖也没有发酸。
直到我回家,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再也等不到另一个回来时,巨大的落差感将我包围。
无声的思念成疾,我两年的等待化为泡影,心里的防线最终坍塌。
点点滴滴的回忆将我击打的溃不成军,所有的期盼只汇集成了一句他听不见的话。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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