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爹,叹气,不好。福神,跑。”
徐木松扯扯伯爹的裤腿,小小声提醒道。
福神不喜欢听到叹气声,只去那些爱笑的人家里。
这是阿嫲经常说的话,他记得滚瓜烂熟。
“妚松说得对,要多笑,才会多点福运。”
徐信芳摸摸侄子的头,两人的嘴巴都咧得大大的。
“你们想要海棠果是不是?我看一看啊,来,这根枝上的行不行?”
大龄的海棠树,几乎每年都会结很多的果子。
老井边的这棵,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棵,主干足足有两尺长。
遮天蔽日的伞盖,守护了不知多少辈人,相当于镇村之宝的存在。
到了挂果期,满树都是果实。
成熟以后,风一吹就噼里啪啦落满地。
鸟儿、松鼠和蝙蝠在树上争着吃,孩子们在地上争着捡。
村里的孩子,也都是吃着海棠果长大的。
海棠果圆溜溜的,跟鸟蛋差不多大。
外层的表皮在没成熟前是绿色的,成熟后就变成了紫黑色。
熟透的果皮甜甜的,去掉薄薄的外衣就可以吃。
吃剩的籽也不会随便丢掉,可以拿来玩弹滚海棠果的游戏。
甚至,有些爱玩这个游戏的孩子,等不及果子成熟,就会直接摘青果。
熟果要去掉外层果肉,只保留里面带壳的籽才好用。
青果则没那么复杂,只要挑合适的大小,直接就能用。
对于孩子来说,好吃好玩的海棠果,绝对是必不可少的童年伙伴。
而人们对海棠果的这份喜爱,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消退,反倒是越来越深。
因为,越长大,他们会越发明白海棠果另一个作用的珍贵——
它的籽可以用来榨油。
海棠油是棕绿色的,十分苦涩,带着臭臭的味道,所以又被叫做苦油、臭油。
它并不作食用,而是拿来照明。
将油倒进椰壳里,放进灯芯,摆在桌上或架上就可以了。
不榨油,找根铁丝,将干海棠果的果核串起来,也能当灯点。
有专门的海棠果灯,常见造型是蛙,寓意风调雨顺、人丁兴旺,比如一叶有蛙=一夜有娃(图源网络)~
海棠果灯的火光,自然没有油灯那么稳定。
点着以后,还会冒出很浓的黑烟。
离得比较近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整张脸都被熏黑。
徐家一般不在屋内点海棠果,通常是没有月光或月光很暗的日子,放在屋外用。
“阿爸,我想要这边的。”
徐木兰在树下转了好几圈,终于选定心仪的目标。
“你选的那根树枝太高了,够不到。”
徐信芳瞄了眼女儿手指的方向,遗憾地表示自己没长翅膀,飞不到那么上面。
“你仔细看看,我选的这枝真的很不错。果子圆润结实又漂亮,肯定很好弹。”
作为一个拥有二十几年弹滚海棠果经验的人,他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光。
“等等,我过去看看。”
徐木兰比了比阿爸的身高,也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她抬起头,用手捂住嘴巴,仔细地看了好几眼,勉强认可了阿爸的意见。
“那你给我摘小一点的,太大的我弹不了。”
提完要求以后,她听着树顶的鸟鸣和蝉叫,又用力地闭紧了嘴巴。
在树下很凉快、很好玩,但也很危险。
谁也不知道,鸟屎和蝉尿会在什么时候从天而降。
偏偏,阿爸和阿哥还仰着脸、张着嘴。
这不是在主动邀请它们来自己嘴巴里拉屎、尿尿吗?
蝉尿尿是因为树汁中水分多营养少。它要边吸树汁,边过滤营养物质,水攒得差不多就会排出来(图源网络)。
冷知识:蚊子会边吸血边尿,一方面有助于降温,另一方面有助于维持体内水盐平衡(图源网络)。
徐木兰心里嘀咕着,熟练翻起宽宽的裙摆,方便装多一点果子。
唉,裙子好看归好看,缺点就是口袋太小。
一个口袋顶多只能装两三颗,就塞满了。
弹滚海棠果其实用不了多少果子。
但有经验的玩家,都会多备几颗,从中找出最好用的来。
伍竺鹓正在跟井边打水的村人聊天,听着父女俩有商有量的对话,笑着回头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姑娘将裙子掀得高高的,连肚子都露了一半出来。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小脚踩着高高的木屐,步子又碎又快,冲上去一把将裙摆放下来。
“不可以这样子,衣服要穿好。”
徐木兰配合地松开手,心里暗叫糟糕,忘记阿嫲在这里了。
好在,阿嫲没有训人,只是眼神有点犀利。
盯得正在摘海棠果的一大两小,都冒出了一背的汗。
嗯……一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海岛的夏天就是这样。
太阳出来以后,气温就会升得很快,到处一片火热。
就像此时此刻,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平整庭院里的气氛那样,烧得人脸都红了。
“冲,冲冲,滚,滚滚,进去!”
“不能进,不要进!哈哈,妚松,你又打偏了!”
“到我啦,妚珍,你快让开,别挡路!”
……
被阿嫲强制要求换下裙子,穿回裤装的徐木兰,正高高撅起屁股。
她屏气凝神,大半个身子都趴在地上,眼里只有前方的小土洞。
小土洞一共有六个,比乒乓球略小一点,笔直地排成排。
各个小洞之间的距离,是大约一公尺多。
游戏规则,是每个人轮流弹滚海棠果,要按顺序将果子弹进所有小洞里。
先弹进最后一个小洞的人,就是赢家。
弹海棠果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
找一片干枯的椰子叶,把椰子骨剥下来,折成长短不一的几根。
为表公平,请一个大人帮忙,把所有椰子骨握在手里,露出来的那截是齐头的。
参赛者分别抽签,根据抽到的椰子骨长短顺序,来决定游戏的顺序。
徐木兰今天手气不好,抽到了最长的那根,最后一个出场。
但她技术好,最先弹进了前面的五个洞。
现在,只要弹进最后一个洞,就能赢了!
这一局太关键,她不敢轻易出手,眼也不眨地盯着前面。
不行,盯得太用力,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用手背擦擦眼睛,重新开始等时机、找状态。
“妚草,你到底弹不弹啊?都看好久了。”
徐珍珍等得十分心急,出声催了好几次。
她抽到了第一个出场,但玩得不是很顺利,现在才弹到第四个洞。
如果妚草这局没弹进,自己下一局弹进了,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就是,妚草,太慢了,耍赖!”
徐木松也发起了抗议。
游戏都是有规矩的,不能一直卡着不弹,超时就要取消当轮比赛资格。
“弹弹弹,现在就弹。”
你一句,我一句,催得徐木兰有些紧张。
准头还没对好,手就出去了。
果不其然,没进洞,擦着边过去了。
圆溜溜的海棠果向往着远方。
骨碌碌的一直往前滚,滚到了正在树荫下睡懒觉的汪哥脚边。
大黄狗歪歪头,盯着小青果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抬爪将它按住。
这样的结局,自然是两家欢喜一家愁。
“唉,好可惜,只差一点点!”
“哦,好棒,没进!”
“哇,我的机会来了!”
孩子的笑闹声叽叽喳喳,清脆无邪,装点着平凡无奇的生活。
文夕见忙碌的间隙,回头看了眼在地上滚成小泥人的三个娃娃,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还要多久才结束?我这边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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