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洪天泽一行人带着十艘乌篷船和货物,在两艘水师楼船的护卫之下离开扬州,回返洪家庄。
这条水道往返多次,再加上大家归心似箭,船队上下人等,包括最能闹腾的莺歌儿在内,全都没了劲头,懒洋洋躺在舱房内,只等早日看到熟悉的家乡。
借这个机会,洪天泽仔细整理了下思路,为即将到来的巨大变化做好准备。
在过去的几个月内,自己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疑心的情况下融合了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并且也未曾表现出多少超越时代的认知,不过,此番领命北归,不久的将来,不得不率领草创的武锋军踏上战场,面对堪称冷兵器时代最强战力的蒙古大军,倘若再藏着掖着,别说获胜,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有鉴于此,洪天泽暗自做出几项影响深远的决定:1,此前安排木匠试制的配重式投石车必须成功,然后批量制造,配备到八庄盟的每个庄子和武锋军内;2,创建一支涵盖不同弓箭的弓兵部队:英格兰长弓,主打远程击杀;神臂弓,中距离狙击;日本大弓和普通弓箭,近距离搏杀,通过三段覆盖,无缝链接,来最大限度的削弱敌军骑兵的机动性;3,而在行军、宿营、扎营等方面,全面借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验和教训,确保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自己的这些举措必然会引起一些怀疑,不过,有了前面几个月的铺垫,应该能轻松应付过去,即便旁人最终不能理解,也不至于联想到其他方面。
两天后,船队顺利抵达洪家码头,楼船回返扬州复命。
留守的洪天宝和陈巨亲自带着庄客前来迎接,见面之后,洪天泽见兄长的气色比去时好了许多,脸上更是多了几分自信,终于放下这层担心,连忙询问祖母的身体。
天宝笑道:“我和师傅出来之时,奶奶吩咐说,倘若你没有先问她老人家安好,便让我将你赶出家门,因为她老人家日日夜夜都在记挂你。”
洪天泽嘿嘿笑道:“我何尝不是日日在想着祖母大人。”
莺歌儿上前问道:“那我呢?我方才可没有问老太太哦!”
天宝模仿老夫人的语气说道:“莺歌儿贪玩,估计连她爹都想不起,哪里还会记挂老身哦。”
莺歌儿撅起嘴,愠恼道:“哼,枉我特意给奶奶和爹爹都准备了上好的礼物,竟然这样说人家,真真岂有此理。”
陈巨笑道:“傻丫头,天宝逗你呢。老太太的原话是:莺歌儿这丫头啊,嘴笨心实,定然会带些好物件回来的。”
莺歌儿冲着天宝呲了下牙,“拿人家寻开心,没点做哥哥的样子!”
众人呵呵一笑,洪天泽忙岔开话题,道:“兄长,让庄客们先把马匹牵出来,唉,这些马是咱们的宝贝,在海上颠簸了好些日子,可别闷坏了。”
天宝连忙吩咐下去,庄客们立时开始搬运和清点货物,待到马匹上岸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马群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三匹高出一截的黑衣大食骏马。
洪天宝和陈巨一边陪着归客们往庄子里走,一边听洪天泽等人讲述此去辽东的经历,听到紧要处啧啧称奇,暗恨自己没能同去。
天宝叹道:“不管了,来年若是到辽东买马,我和师傅定然要走一趟,换你们在家守着。”
莺歌儿笑道:“买马要找我的族人,我不在的话,你们听不懂女真话的,左右我是一定要去的。”
刘黑塔咂吧着嘴,“唉,说老实话,辽东的野味让俺回味无穷,真想再吃他几顿。”
洪天泽经过这么一番历练,再加上姑丈的厚望,知道肩负重任,不能再轻举妄动,轻笑道:“那来年便有劳兄长和师傅了。”
莺歌儿看了看亨利,问道:“骑士老爷,你怎么说?”
亨利终于得到适合自己体型的战马,注意力始终放在马上,几乎没听到众人谈论的内容,被莺歌儿唤过来之后,懵懵懂懂的回道:“天泽是主将,我听他的。”
莺歌儿惋惜的摇头,“哦,那你可就去不成了!”
陈巨见大家谈的热火朝天,忍不住冷笑几声,泼了盆冷水:“能不能去,除了要天泽点头,还得蒙古人答应。哼,照我看,来年别说北上买马,怕是想有喘口气的机会都难喽!”
洪天泽想起姑丈夜谈所讲,不禁眉头一皱,低声问道:“师傅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陈巨停住脚步,叹道:“天宝更清楚,你来说吧。”
天宝已经明了师傅的担心,沉声说道:“父亲前几日来了封书信,说正在把长江以北的铺面全都撤了,虽未细说,想来是荆湖路要保不住了。”
陈巨沉声道:“蒙元历次南侵,两淮无论是否主攻,都要派大军过来,让官军无暇西顾,此番自然不会例外。”
洪天泽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越来越近的城墙,喃喃道:“大战在即,可咱们的城墙还远未完工啊!”
洪天宝道:“先人后己,可是你自己定下来的。不过,从好处来看,其他堡寨都整饬的差不多了,到下个月便只剩下咱家庄子和连接各村的道路,唉,只希望冬天不要来得太快。”
陈巨补充道:“营造队在别处忙,庄子完全是靠自家庄客,自然慢些,好在住人的房舍全都好了,粮食又足,绝没有冻馁之患。”
洪天泽边走边打量,发现果然除了城墙之外,连护城河都清理完毕,连连点头:“辛苦哥哥同师傅了,眼看便要秋收了,之后咱们得先把路修好,否则,天寒地冻,可就没办法了。”
陈巨点点头,叹道:“唉,咱们武锋军,虽说如今有了名号和粮饷,可军士都是各个庄子的,眼看秋粮熟了,个个都无心操练。”
洪天泽一愣,忙问道:“那刘大哥旧部和龟山堡守军呢?”
“他们倒还好,不但操练用心,而且战力高出一大截。”
洪天宝接过话头,说道:“咱们有了这么多种马,牧场又大,到时候有骑军可依仗,这些庄客们便没有多大用处了。”
洪天泽摇摇头,正想提出反对,却被莺歌儿一声怒吼给打断了:“天宝哥哥,我爹呢?他为何不来接我?难道那些牛羊马匹比女儿还重要不成?”
洪天宝笑着解释道:“金叔不是不想来,委实是脱不开身。莺歌儿,你要怪便怪天泽和老太太吧?”
洪天泽和莺歌儿奇道:“这,这话怎么说的?”
洪天宝接着道:“奶奶不是命天泽前番去扬州找姑丈,讨了五十头耕牛回来吗?你们出海之后,金叔见尚未到播种之期,便要我把这五十头耕牛和各庄的耕牛全都弄到牧场上去养膘、配种,这样来年就能多出上百牛犊子,如今是忙的不可开交不亦乐乎,还托我叫你尽快回去帮忙呢!”
莺歌儿嘿嘿一阵怪笑,令众人浑身一颤,“人家在北国舍命猎虎,又千里迢迢带虎皮回来,他老人家倒好,一心想着回去干活,哼,做梦!本姑娘打今天起就住在宅子里,等他啥时候觉得对不起闺女了,再来接回去。”
洪家兄弟相视而笑,刘黑塔一边冲着莺歌儿挤眉弄眼,一边竖起大拇指,亨利则是饶有兴趣打量着,陈巨哈哈大笑:“早就听闻老金家教不拘一格,如今看来,果真是让人佩服。”
“哼,嘲笑人家,不理你们了。”
莺歌儿远远望见洪家的门楼,当即提起裙子,迈开小碎步,一溜烟的跑过去了,身后留下一片哄笑。
磕头请安之后,老夫人命洪天泽在旁边坐下,将他的手掌紧紧握住,爱怜的望着他,缓缓道:“我的乖孙儿,黑了,瘦了,可吃了不少苦啊!”
洪天宝笑嘻嘻的说道:“奶奶,想点好的,你看看,天泽也壮实了不是?”
洪天泽连连点头,握了下拳头:“奶奶,我这趟出去,吃了好多肉,也长了好多肉。”
老夫人环顾左右,嗔怪道:“傻孩子,咱们庄子里几时缺过肉吃?这不,昨天老金头还让人送了五只羊过来呢!”
莺歌儿在老夫人背后给她捶背,听了直跺脚,“哇,这个老金头啊,有工夫给奶奶送羊,就没工夫接闺女。”
没等老夫人替老金分辩一下,莺歌儿便恨恨道:“他不仁,我不义——奶奶,我想好了,把我亲手射杀的老虎皮献给你老人家,不给爹爹了。”
“使不得,使不得。”老夫人把拐杖一顿,笑骂道:“你一个姑娘家,能杀得猛虎,多不容易啊!倘若你爹爹知晓了,该多担心多高兴,他养育你多年,难不成还受不起你的虎皮?再说,我这已有天泽带回的熊皮做褥子了,用不着虎皮。”
洪天泽知道莺歌儿在跟她爹爹怄气,和偏偏金望北一时半会过不来,便轻轻咳嗽几声,大声道:“奶奶,你可知道,孩儿差点回不来了!”
老夫人一惊,不顾上安慰莺歌儿,转身望着孙子,颤抖着问:“哥儿莫慌,且说来给奶奶听听。”
洪天宝见祖母的注意力被弟弟吸引过来,便促狭的冲莺歌儿做了个鬼脸,后者恶狠狠的盯着洪天泽,可又不好打断老太太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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