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光亮的发烫。
小辈们还在热切的聊着天,王盟和坎肩跟他们很聊得来,时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笑声。苏万再三提醒他们声音小点,不然我们又会遭举报。
小张哥没有睡,也混进了年轻人里。他和杨好都是社牛和自来熟,两人很快就聊到一起了。
他给杨好炫耀舌头底下的宝贝,杨好一脸嫌弃道:“这上面都是你的口水,我怎么放进嘴里?不怕传染上旋转君吗?”
“什么是旋转君?”小张哥愣住了,杨好说道:“出门在外,身体是第一位,不讲卫生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苏万在旁边无奈解释道:“他说的是幽门螺旋杆菌,是目前已知唯一能在人的胃里生存的微生物种类,是一类致癌物哦。”
我们几个人远远看着,胖子道:“我们作为长辈就不过去了吧,怪难为情的。”
“你什么时候也会有这种顾虑了?”我看着他,“别矫情了,过去打个招呼吧。”
都是劳动力,不招呼下就让干活,未免太资本家了一点。时间久了大家会心生怨怼的。
我们抬脚往过走,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杨好似乎是想起自己来得突然,直接参与了干活,还没来得及给大家打招呼,就紧张地站起来,“解老板、胖爷、黑爷,张老师。”
这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称呼放在一起,听得我愣了下神,怎么大家打招呼都要先讨好财主么?
我不爽地看了解语臣一眼。
解语臣的回复方式充满了他的特色,直接让苏万拉了一个群,然后甩了一个红包过来。
我手忙脚乱拿出手机跟着抢,才发现他设置了每个人都能领,松了口气,美美收下红包。小花还是贴心的。
黎簇也站了起来,朝他们一一点头,最终视线停留在了闷油瓶身上。
“张老师。”
闷油瓶点了下头,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走过去就地坐下,“今晚不巧,没地方招待你们,明天吧,明天干完活去镇上下馆子。”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杨好扭头问我,“听说这次宴会是给你庆祝满月?你什么时候用这么奇葩的计岁方式了?”
所有人同时看向我,我头皮一紧。
我跟闷油瓶的关系只有少数几个身边人知道,小一辈他们是不知情的。
“人生到了某个阶段,就需要庆祝一场。等你到了这个年纪,就会明白的。”我说道。
黎簇抬眼看着我,嘴角挂着冷笑。
杨好的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脸上,说道上已经在传小三爷退居田园隐婚的消息了,还有说满月宴是给我儿子过的。杭州和长沙这次都会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想看看我的隐婚对象到底是谁。
我有些意外,这两年我一直把张起灵还活着的消息压了下来,原则上我从不对外承认他的存在。
但这次满月宴闹得人尽皆知,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似乎这是他有意为之。
我们之间是有默契在的,我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他这样做不是在进行什么幼稚的宣誓主权行为,而是隐隐表明立场,不只是他张起灵,整个张家已经和吴家站在了一条线上。当然还有解语臣代表的解家,那么事情一定会与当年的老九门扯上关系。
这里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前人种因,后人结果,这点上小花比我的理解要深刻的多。我不由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玩手机,表情看不出轻松,也看不出任何紧张。
当然这些只是我独自臆想,实际上他们在筹划什么,以及为什么要瞒着我,可能是这份后果我无法承受,也可能是谁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我依然是这个局里的‘清白人’,但不同的是,我会有知道答案的机会,同时在这之前,他们是希望我能够发自真心的开心。
我们安静下来,听着小辈们聊天,聊道上的新鲜事,哪个阿拉善的二道贩子又犯事进去了,谁又取代了谁。
江湖上每天都有新的传闻,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时代好像已经慢慢过去了。
听了一会我就感到困了,站起来往远处走,胖子和闷油瓶跟了过来。我们连帐篷都没搭,在地上铺了防水布,一人一个睡袋,将就着睡了。
很快,小花和瞎子也拿着睡袋走过来,躺在我们旁边。
几个人像裹尸布一样躺成一排。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我说道。
“明天谁管饭?”黑瞎子问道。
胖子放了一个响屁,屁闷在他的睡袋里,呛的他开始不停咳嗽,对我们道:“我想拉屎。”
“能安静吗?”小花不悦道。
我转头看着闷油瓶的侧颜,他已经闭上了眼。
好嘞,我心说,晚安。
...
醒来的时候浑身腰酸背痛,地上太硬,睡久了腰椎就会出毛病。年轻时没什么感觉,人一旦到了某个岁数,似乎所有的病痛都会接踵而至。
后半生还前半生的债,人好像都是这样的么?
胖子还在旁边打着鼾,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就看到施工队的已经来了,挖掘机和人力并行,地基差不多挖出来了,模板和钢筋正在拉来的路上。
我揉着眼睛走过去,苏万递给我一条咖啡液,我接过来喝了。
“什么怪味。”我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终于清醒过来。
“这是漱口水。”苏万惊恐的看着我,又递了一条过来,嘱咐道:“别咽啊。”
我就地漱口,他又递给我一张湿巾,我犹豫了一下,“其实不用这么讲究。”
苏万没说话,拉过我的手臂看了一下,又指了下我的鼻子,“鸭梨说你昨晚流了很多鼻血。最好还是让我给你做个检查吧,最近肺里的感觉还好吗?”
我皱了下眉,这小子当面不说话,净背后蛐蛐我么?就道:“我的身体没问题,就是上火了,最近喝水少。”
苏万一脸不信道:“医院的重症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看着他。
“生病的人都有一种病态的固执,觉得自己活着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殊不知,他们的一心求死才会给别人带来最大的麻烦。”
“你近来都这么说话么?”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儿,你觉得学医和墓葬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在和死亡打交道——”
苏万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在你们医生的眼里,救死扶伤是天理,我明白。”我收回手,继续道:“但在我们这一行里,死并不是禁忌,它被放在一个可允许的范畴里。”
“我好像懂了,但又好像没懂。”苏万说道,“总之,在我们出发前,请让我给您做个全面检查。”
“你还早呢。”我笑着摇头,目送着他小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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