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政没有大怒,没有震惊,只是失魂落魄地呆立片刻就退了席。江思念欲跟上去却被拦住,她只好退至一旁候着。
元锡见最后关头功败垂成,满心不甘,挥刀示意,士卒得令冲散人群,将苏穹团团围住。又将刘曜和苏临意压至席上,刀架脖颈。
元锡正要动作,却听元政暴怒一声:“都给我退下!”
甲士看向元锡,元锡看向元政,元政不知何时又回到青簟前,他操起桌上酒盏砰然砸在地上,厉声道:“你想做什么!还不快派人护送杜中书遗体回城!”
“父王!”元锡沉声大叫。
元政不再看他,元锡见元政意已决,只好让人撤开。
朝中数十位官员平安回到鄞都,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杜邑在百官宴上的一番慷慨陈词听得人胆战心惊,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一针见血的剖开元政虚伪的面具,打得他措手不及。元政如此畏手畏脚在意的不过就是史书上那寥寥几笔,百姓口中那三言两语。如今遮羞布被人撕开,他还有何颜面更进一步?
五日后,元政准备退回蓟州,再观形势,却突觉身体有恙,行程暂缓。
元政在帐中休息,袁文章前来探望。
短短几日,元政憔悴不少,眼神也没有往日的光彩。
袁文章有些诧异,他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可请过大夫?”
元政摇摇头,无力道:“心病而已,没有大碍。”
袁文章以为他是被百官宴上的事情被气到了,也没多想,顿了顿又道:“王爷无需想太多,等过段时间风浪过去,九锡之事还有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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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玄此,为父此去,无回。从此阴阳相隔,目不能及。为父一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唯忧心于你,特此叮嘱。
汝母已为你寻得良妻,望其收心,成家立业,尊妻育子,以全小家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你已二十又三,当知为人良善为先,正直为本。不可因名利而失却本心。凡人一生短短几十载,应勤奋好学,勤于修身,涵养心灵,待有朝一日为百姓为社稷为国效力。切勿荒淫无度,无所作为,虚度韶华。多交君子之友,良师益友助其成长,狐朋狗友使其堕落。
兄长思危通晓大义,母亲如素贤惠有加,大小事宜,如不能决,可与兄母商议。牢记为父教诲,为父此去便能安心。若有来世,愿再为父子。
父字
太和元年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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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居安,忆及汝及冠之年,为父取“思危”二字与你为表字,汝入夜追问为父此为何意,为父曰:大齐不安,危机四伏。大齐偏安一隅非长久之计,居安尚思北姜之危,江东国泰民安乃表面之象,根基已被万蚁蚕食,居安当思潜藏之危。
如今大齐江山被奸人觊觎,飘摇不定,为父身为大齐朝臣,理应身先士卒,与元贼顽抗到底。元贼看似勇猛,实则鼠首偾事,为父以一命换取大齐江山及百官性命,实属值当。
年岁匆匆,人生若白驹过隙。吾子,当承父志,修身正心,笃行忠信,护国安,护民全。人生之路艰辛,兄弟齐心,相持前行,万难可平。
若有来世,愿再为父子。
父字
太和元年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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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若素,涭城此生不负家国唯负你,先逝者长已矣,留生者长戚戚。留你一人与世独守,为夫有愧,思及此,难下笔。若你愿意,为夫黄泉路上等你双双入轮回,来世再会。
夫涭城泣血而书
太和元年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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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母子三人握着信,坐于堂前一天一夜,终于等回了留信之人。
刘渝听闻杜邑之事痛心不已,立即让礼部派官员前往杜府吊唁,着手准备葬礼之事。又让太常寺和礼部一起商议拟定谥号。
两部官员根据杜邑生平功绩德行,拟出“文献”二字,折子传到苏穹手中,苏穹盯着二字看了许久,提笔将“献”圈了,改了个“忠”字。
朝会上有人提出质疑,“文忠”二字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苏穹冷冷回应:“杜中书担不起,何人能担?”
元政病后,刘渝身体却渐有起色,他看完苏穹拟的诏书,感叹道:“此二字非杜涭城莫属。”
陆望和苏鹤刚从杜府出来,就见阿卓匆匆而来。
他一脸急色,语速飞快:“老大,三爷,思念姑娘要离家出走,我怎么拦也拦不住,只能求阿九帮忙,阿九一失手将她打晕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将她绑起来了。老大,思念到底为何要走啊?”
那日陆望和苏鹤为免江思念落入元政那老色胚手中,趁乱将江思念带回了鄞都。
苏鹤道:“回去再说。”
江思念手脚皆被绑得严严实实,甚至嘴里还塞着一团帕子。这么不怜香惜玉的绑法怕是只有阿九干得出来。
见苏鹤和陆望回来,江思念狠狠瞪向阿卓,阿卓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神,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苏鹤将江思念口中帕子扯开,却没解开绳子,看着她道:“不打算道个别再走?”
江思念淡淡道:“归心似箭。”
苏鹤沉吟半晌,蹲下身给她解绳子,“我们送你到城外。”
江思念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心中一阵酸涩。
阿卓怔怔地看着那绳子被解开,看着江思念站起身,转身离开。他急忙挡住江思念,一脸伤心之色:“真的要走吗?”
江思念没说话,绕过他走出屋子。
傍晚,山野起了薄雾,朦胧一片,苏鹤和陆望送江思念至离亭。
风将江思念乌黑的发丝吹得四处飞扬,她看着亭中并肩的两人,一双璧人,般配无比,她难得的勾了勾嘴角。
“二位大人,就此别过,多保重。”
苏鹤道:“保重。”
陆望道:“思念姑娘,如果不想要自由了,可以来康州找我们。”
江思念翻身上马,一手提着剑,一手拉着缰绳,笑道:“谁会不喜欢自由呢。”
“等等我!等等我!”阿卓骑着马飞奔而来,喊声淹没在马蹄声中,他还是扯着嗓子一直喊。
阿卓冲到苏鹤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苏鹤的衣摆,哽咽道:“老大,阿卓,阿卓往后怕不能陪你了……阿卓……”
苏鹤将他扶起来,取出钱袋子递给他:“你不问问思念要不要你跟着?”
阿卓双回头看向江思念,江思念道:“你别跟来。”说罢,扬鞭而去。
阿卓嘴巴一瘪,万分委屈道:“她不要我……老大……她不要我。”
陆望将帕子糊在他脸上,道:“那就跟我们回去。”
阿卓用帕子擦干净眼泪鼻涕,道:“老大,三爷,我不回去了,她不要我我也要追过去,如果一年后……她还是不要我,我就去康州找你们好不好?”
苏鹤看着他红透的脸颊,点头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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