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此景,裴无策越发笑得张狂,仿佛天地间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天道啊天道啊,竟是这样看人下菜碟的货色,同着吾等庸碌无为的贱民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我!至少我敢骂!能骂!呸!呸!呸!”
景明看着他,随即要走,却又被他一把抓住。
裴无策的眼神已经很不对劲了,他道:“你要死。”
景明淡然道:“人都是要死的。”
裴无策点点头:“不错,人都是要死的,只是为何而死,是很有区别的。”
景明道:“能死得其所,便是无憾了。”
裴无策微笑道:“不错,我看你会死得其所的。”
“那就很好了。”
景明这样说。
裴无策在他身后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吗?”
景明脚步微微一顿。
随着景明的离开,天雷渐渐在裴无策头顶聚集,裴无策冲着他背影道:“她曾站在那世间的最高处,也曾沦落到那世间的最底层!”
雨水倾泻而下。
闪电亮得让人心慌。
裴无策双手举过头顶,迎着这能把他劈成灰烬的雷电,高呼:“我以我血荐、轩、辕!”
粉身碎骨。
景明走在街上。
他其实不是很想死。
他或许该去买把刀。
景明来到街上,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烟火缭绕,他被一道香气所吸引。
步轻歌喜欢这个。
他去买刀的路上,给她买了桂花糖。
景明递给步轻歌的时候,步轻歌正在看猫。
银杏跟着俞少萤去了山阳,又回了上京,最终又把它留下,如今在围着她打着转儿。
步轻歌懒懒散散地看着它:“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现在跟着我干嘛?”
银杏显出很着急的模样,一支蓬松的长尾巴疯狂摇动,似乎是想解释,又像是在卖弄讨好。
步轻歌接过景明手中的糖,随手丢了一块:“去,自个儿去玩吧。”
银杏飞快扑过去,它行动慢,为了把糖接住,把它最在乎的一身干净洁白的毛都弄上了灰尘,然后见步轻歌不理它,就是为了打发它走,顿时蔫蔫地低下了头,尾巴也甩不动了。
步轻歌看着景明不高兴的模样,随手又捡了一块糖丢到嘴里,问:“怎么了?”
她的眼睛瞬间一亮,笑了:“是桂花糖。”
景明道:“我从街上买的。”
步轻歌夸道:“味道不错,便宜那肥猫了。”
景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和缓了下来。
步轻歌觉得他的心情变得也太快了,一恍一惚的。
糖的甜味混合着桂花的香气弥漫在口腔,让步轻歌的心情也好了,觉得自己心胸宽大,不应该同一只不懂事的猫计较,招招手:“过来。”
银杏赌气了一下,又矜持了一下,然后颠颠地跑了回来。
步轻歌想摸它一下,却被景明拦住了:“脏。”
银杏对他怒目而视,又夹着嗓音,软软地冲着步轻歌“喵”了一声,似乎在澄清它并不脏。
步轻歌勾了勾手指,银杏就甩着尾巴跑过来。
步轻歌坐在矮凳上,用一只手,把它从头到尾撸了一下。
银杏顿时眼睛都眯了起来,像是吸食了五石散一样,迷醉其间,整只猫都飘了,忍不住发出:“喵~”
婉转轻柔,享受得不行。
景明一把把它丢给了一旁的侍女。
银杏从美梦中惊醒,对着景明疯狂喵喵,一听就骂得挺脏。
景明冷笑一声,示意婢女:“把它抱走。”
步轻歌吃着糖看戏,见景明走到她面前,有一种隐藏的期待。
步轻歌:“?”
步轻歌拿着梳子,坐到了高凳子上,一下一下地给景明梳着他的头发。
景明的发如一匹柔软的绸缎,光亮美丽,又像流水,丝丝凉凉地从她指间淌过。
雨声渐停。
滴滴答答地顺着屋檐流下。
旁边的水缸里,蘸着雨水,新开了初夏的第一支荷花。
从未有过的静谧美好。
景明靠在她身上,头发就全落到她怀中,配上如春日和煦的面庞,当真是有“无处不可怜”的情态。
步轻歌想调笑他几句,又不想开口,只把双臂放在他的肩膀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
从傍晚,到天色四合。
步轻歌抬起脸,在黑暗里说:“景明,回去吧。”
景明握住她的手,声音不太真切:“轻歌,你明天要嫁给我吗?”
“嗯。”
景明就又多用了一点点力气,他说:“那天,我想,要快点解决了刺客,不能耽误第二天同你成亲。”
那天是哪天,步轻歌很清楚。
她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声音在景明的耳边:“景明,这次是作数的。”
景明偏过头:“轻歌,我有点后悔解开相思引了。”
步轻歌含了桂花糖,上前一步,同他接了一个桂花味的吻。
失去一切外在条件,我们依然共享同一个气息。
吻到后面,情况有点失控。
步轻歌推他:“景明,回去吧,我明天还得梳妆。”
景明道:“那就延迟到后天。”
步轻歌道:“不行。”
景明走了。
步轻歌就着这夏日短促的夜,吃了一夜的桂花糖,及至天明。
远胜之前她作为纪潇的婚礼。
步轻歌站上高楼,凡是目力所能及之处,无不红装艳裹,处处结彩。
新妇自然不能从景明府上出嫁,步轻歌就来了这个提前安排好的宅子。
宅子里是一些眼生的妇人,只负责梳妆,连正眼瞧她也不敢,倒也让她落了个自在。
从早晨等到了黄昏。
门外终于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有个妇人小心地走上来:“娘子,迎亲的队伍来了。”
步轻歌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擦掉了唇上的胭脂,接过妇人手中的纨扇,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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