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愕然地看着满床的血腥。
今日天气原本晴好,此刻却已经阴云密布。
世界线男主死亡,是极为严重的事故。
步轻歌倒是什么也不怕,她已经被星际快穿系统通缉,现在区区一个世界意识,根本无关痛痒。
锦华问她道:“为什么?”
步轻歌平静地抽出了景明胸口的匕首,驱赶她道:“你走吧。”
世界意识之下,她待在旁边,被牵连到估计会死得挺惨。
步轻歌扶着景明躺下,锦华见此凄苦一笑:“陛下,您永远是如此独断专行,您有您自己的计划,便永远不会顾及到旁人,您不在乎景公子是生是死,也不在乎我等您,等得到底是何等漫长折磨。”
步轻歌不能不注意到她的称呼:“你叫我什么?”
锦华在漫天的雷电中走近她:“陛下,您连锦华也忘了吗?”
“忘了,”步轻歌很诚实,“你现在留下,是来报仇的,还是来报恩的?”
报仇和报恩都快点。
锦华嘲道:“谁能对您真的有仇呢?谁能不爱您呢?凡是靠近您的人,哪个能不为您倾倒呢?”
步轻歌想了想:“苏钰没有,昭衡也没有,还有步家的那些人,一直铁了心要利用我,纪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把俞少萤的药经给泄露出去,让他们寸步难行……”
麻蛋,不仅越数越有人不喜欢她,还有些小仇怨还没报复回去。
亏了。
锦华:“……”
锦华来到她跟前,问:“您是在等待什么极为强大的存在,是吗?”
步轻歌点头。
锦华拾起她脚边的青阳玦,这和她碎裂的衣服混在一起,锦华把这个交到了她的手上:“陛下,我虽然不知道后来什么事情,让您这么恨景公子,但请您相信,他对您的心。”
步轻歌接过,放到一边,看着景明的尸体,把他的眼睛合了上去。
他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
有点痒。
她说:“他辜负了我,这是两码事情。”
“锦华,”步轻歌这样说,“我睚眦必报。”
锦华喃喃道:“我知道的,陛下,我知道的,所以我会帮您的。”
锦华再度把青阳玦放到她的掌心:“陛下,您的记忆这一段应该是不完整的,与其听旁人怎样说,或者自己猜想,不如去看一看。”
步轻歌:“?”
锦华的手中放出光亮,连带着青阳玦盈盈亮起:“陛下,您即将面对的身份,是大越皇太女步青洲身边的贴身宫女,锦宁。”
步轻歌:“??”
远处的雷声由远及近,应该是世界意识找到了她。
锦华看着她,目光无限眷恋:“陛下,陛下,请您看清您的心。”
青阳玦从锦华手中脱离,然后飞到步轻歌的面前,里面的星星点点,浩瀚灿烂,有点像……她当初脱离空间舱以后看到的画面。
步轻歌也如当初一样,脑子发蒙,晕了过去。
——
“阿宁,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步轻歌睁眼一瞧:“锦华?”
这怎么又对她换了个称呼?
随即便意识到不对。
此时的锦华面容稚嫩,眼神里有一种清澈木讷的愚蠢,和方才所见的完全不同。
想起昏迷前锦华对她说的话,步轻歌心中一阵发紧:“能给我找面镜子来吗?”
还好,还是她原来的脸。
锦华见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脸,笑道:“这脸可算是没事,不然可是要被嬷嬷念叨责怪的。”
步轻歌悚然道:“为什么?”
锦华诧异道:“你不是殿下的替身吗?自然要和殿下一样啊,脸上怎么能有损伤呢?”
步轻歌听见“替身”两个字就头疼,加上身体本来就头疼,合在一起就是头痛欲裂。
锦华见她捂着头:“还是没好?我再叫太医来看看。”
屋外走进来一个人。
凤目修眉,姝色美丽。
只是带了三分傲慢煞气,让她一看就不好接近。
步轻歌原本只是装装样子的三分疼,此刻真切到了五分。
她不是做了别人的替身,是她自己的替身。
皇太女,步青洲。
步轻歌对这段记忆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
故事发生的时间显然还在她和她的阿昭哥哥之前。
那此刻的步青洲,到底是做任务的状态,还是她本身的来处?
步轻歌低头道:“拜见殿下。”
“免礼吧,”步青洲道,“可好些了?”
步轻歌茫茫然地点头:“好,好。”
步青洲笑道:“那怎么听见锦华说还要找太医去?”
步轻歌迷茫的眼神飘散了一会儿,终于聚焦了:“见过殿下。”
步青洲不笑了:“锦宁?”
步轻歌点头:“殿……殿下。”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拜见殿下。”
步青洲的脸色沉了下来。
很好,这就是她的来处。
步轻歌很清楚自己做任务的时候,身上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紧张感的,但步青洲的神情却十分松弛,显然完全认可自己的身份。
“来人!传太医!”
古代的医学怎么也探测不到脑子,还不是人有多大胆,病就能多惨?
步轻歌的演技到位,但作为古代的封建统治阶层,步青洲年纪轻轻已经显露出了心狠手辣的一面,把她交给了太医:“务必给本宫好好地查。”
就是不排除用一些极端手段。
步青洲离开了。
太医正拿着银针要再试试,却见步轻歌已经坐了起来,盯着他道:“太医,我病得很重,过两天就会死了,不是吗?”
太医一开始觉得荒谬,后面却不由恍惚道:“是……”
于是凤仪殿死了一个宫女锦宁,又来了一个宫女岚梦,改名锦字辈,锦梦,负责一些基本的事务,和皇太女殿下长得就不是很像了。
步青洲冷笑道:“本宫宫里的宫女,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能莫名其妙地疯了,现在还死了,沈爱卿,你说这当中会有什么缘故?”
沈星回道:“回殿下,臣并未亲眼见过,不敢贸然评论。”
“她和本宫长得很像,”步青洲盯着他,带了三分压迫感,“爱卿有想起什么吗?”
沈星回低头:“臣不曾注意。”
步青洲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笑开了:“爱卿何必如此拘束,来,继续为本宫读这段文章。”
沈星回便继续朗读。
他如今担任着太女侍读一职,这个官职较低,只得七品,什么端茶倒水,读书磨墨,都在这个职务之内。
步青洲又听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星回的声音可真好听。”
上位者的心思不可猜测。
一会儿冷言冷语,一会儿温和赞赏。
“星回”这个称呼单独拿出来,近乎调戏。
沈星回处之淡然:“殿下谬赞了。”
步青洲示意他继续。
然后她就……睡着了。
沈星回瞧着她的睡颜,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他也是无话可说。
正打算离开,却见步青洲忽然笑了一下。
和平时那种阴沉的感觉截然不同,步青洲的这个笑,放在微微被压出肉的脸上,显得格外得明亮美丽,让她近乎天真,像海棠含苞,娇艳欲滴。
沈星回竟看呆了一瞬。
锦华从旁上前,赶紧把她推醒,倒不是她大胆,只是皇帝那边已经催得狠了,再不拿出点成果来,步青洲的日子就不能这样好过了。
步青洲模模糊糊地又醒了:“诶?爱卿读完了?”
她问:“少师今日给本宫布置了什么课业?”
凤仪宫中没有太师,少师是皇帝新给她找来的老师,算是如今凤仪宫内官职最大的属官了。
沈星回拿出一本书:“少师要求殿下把‘郑伯克段于鄢’这一节写下一遍。”
步青洲一听就烦,她记性不差,虽然容易犯困,但一节内容听个三五遍就能成诵,唯独这一手字,写得着实不堪。
步青洲却也知她爹不会像之前那么好说话,当下对他道:“磨墨来。”
沈星回挽袖,倒水,拿起墨锭,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步青洲拿起笔,蘸了蘸墨水,然后在白纸上涂抹。
沈星回研墨的速度竟有些跟不上她书写的速度,转头一看,步青洲对照着书页上的字,正在只求其形地涂涂画画。
这还是她有点天赋的情况下,才能画了个仿佛。
沈星回忍不住道:“殿下,写字要有章法,不是这样画的。”
步青洲抬头:“是吗?”
又是这样带点稚气的眼神。
沈星回移开目光,道:“首先殿下握笔的姿势便不对。”
“那该如何?”
沈星回便另取了笔,示范给她看,道:“虽说执笔无定法,但大体有五个动作,擫、押、钩、格、抵。”
然后他就知道,以步青洲的悟性为什么写不来字了。
步青洲感觉跟手指不协调似的,怎么都握不到正确地方,可事实上,他见过她的刀,耍得极快极好。
沈星回终于在她又偏离了笔的时候,忍不住上手纠正道:“殿下,是在此处。”
刚做完他便觉得不妥,飞快地收回了手:“臣有罪。”
步青洲笑道:“爱卿教导本宫握笔写字,一片忠心,何罪之有啊?”
只是步青洲没握一会儿,手指就又偏移了位置。
沈星回:“殿下。”
步青洲比他还不满:“本宫手疼得很,怎么不能偏一点儿?”
沈星回却道:“殿下,凡是练字,一定要从握笔开始,不然根基不正,何以正字?”
他躬身道:“臣会向少师说明,让他先让殿下学会了握笔和一些基础的笔画,再行抄书。”
说着就要告退。
步青洲道:“哪里就要麻烦你了?锦华,不,锦梦,你去把沈大人的话转告给少师。”
锦梦应声:“是。”
锦梦出门而去,来到居处,通了名字,便听见少师隔了门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声音比预料中的年轻,架子拿得却不小。
锦梦回到殿中的时候,便见沈星回已经离开,而早已忍耐已久的步青洲,放下笔就跑到了练武场,拿起一把枪便一阵比划。
招式圆熟,基本扎实,完全不像十二岁才开始练武的人。
步青洲练完一套枪法,感觉手脚都放开了,才吩咐早在一旁等候的谨道:“过来陪我过两招,也用枪。”
谨便取了红缨枪,一招一式地同她拆解着,游刃有余。
步青洲被他的不紧不慢激起性子来,招招都耍得凶猛刚健,直逼要害,倒也让他慌了手脚,毕竟又要招架又不能伤人。
随着一记勾枪式,谨躲无可躲,直接被她从手里打落长枪,半个小臂上都被带出血迹。
步青洲收了枪,道:“是本宫的疏忽了。”
谨道:“是臣学艺不精,扰了殿下兴致。”
“学艺不精,”步青洲重复道,“这么说,你是觉得你很差劲了?”
谨沉默了一下:“臣不能让殿下舒心,是臣之过。”
步青洲嗤笑一声,把手中的武器“哐当”一声插回到架子上:“说得好,赏。”
谨垂眸,单膝下跪:“谢殿下。”
步青洲盯着他的手臂道:“你既然觉得技艺不精,那就该多练,而且本宫见着你,并不觉得不舒心,明日,还是你来陪练。”
谨道:“是。”
锦梦趁机上前,把少师的话重复了一遍。
步青洲问:“他当着你的面,就说了这么几个字?”
锦梦低头:“并……并非当面,未见到少师的面,少师是在门内吩咐的。”
“好,好得很,”步青洲冷笑,“一介腐儒,也敢在本宫的面前拿这个腔调,这两日叫他都不必来了,等父皇什么时候叫本宫再说吧。”
步青洲这么上下嘴皮子一碰,万事大吉,她却还要再跑一趟。
锦梦版的步轻歌觉得“自己”当真可恶。
真个儿把张扬跋扈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是年少轻狂。
步轻歌又磨磨蹭蹭地来到少师的屋子门前,敲了敲:“少师大人,您在吗?”
门被猛地从内向外地推开,差点没给步轻歌掀翻在地。
门内的男子一身青衣,长发散乱,面容冷峻,竟有几分谪仙人的意味。
对于他这个职位而言,他很年轻,多不过三十岁。
步轻歌知道他刚才为什么没开门了——在洗澡。
说话间身上还残留有胰子的香气:“何事?”
步轻歌道:“殿下说近日听着大人传道授业的时候,嗓音沙哑,心中颇为不安,便让大人歇息几日,最近不必过去。”
主子的吩咐,下人也不能一字不差地全传过来,不好伤了体面。
少师虞令修道:“知道了。”
然后当着她的面,再次把门关了起来。
步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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