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辉初放,气温微凉。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此乃天道,不可逆转。季节自有其轮换规律,虽有老树新芽,但都是在加速抽离腐朽根基的养分,终归难逃昙花一现。
望了望晴朗的天空,虽然太阳毫无温度,但今日当是无雨。秦宇推出家里的狗驴子摩托让老爸扶住手把,将两麻袋橘子在后座捆绑结实,人坐上车身,再将一袋立于脚踏板上抱在怀里,和父母挥手一下,便在浓烟的推动下拐上公路,向镇集驶去。
镇子店密人稀。秦宇在农牧街一杂货铺前停好车,还没开始卸货,便有一妇人放下饭碗走了出来。
“小...小宇啊,你咋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退伍还是探亲啊?”
“表婶,我退伍了,前天刚到家。今天又要在你家门口摆下摊子哦...”
秦宇一边卸货,一边回答妇人问话。眼看妇人上前帮忙,他赶紧感谢地说道:
“表婶,你吃饭先,我自己就能行,不用帮忙的。”
“没事,没事,我也差不多吃好了,你表叔都送你妹妹去学校,然后应卯(上班打卡)去了,就我闲着没事慢慢吃。你这么早过来,吃过了没有?没吃的话锅里还有饭。”
“嗯,吃过了。昨天县里下来拍新闻,刚好用到我家的地,摘了不少,所以就早点来,希望能遇到县里下来的果贩子。”
“但愿吧,现在各村都在搞,也不知道卖给谁去。这几年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街上半天看不见几个人,可没有你们读书那会儿热闹了。县城也是差不多,我每次去进货,看见的大多都是些老年人或学生娃。”
妇人三十来岁,是秦宇外婆娘家一姑表亲戚。虽然可能已经是五服之外的五服,但乡下人都比较认亲,她的热情并没有因为秦宇被退伍回来而有所减弱,反而是更加关心起其将来的事情。问道:
“回来准备干什么呢?和你爸妈商量了没有?这都快十一月了,再说出去打工也不合适,但现在离过年又还有三个多月,在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等中午你表叔回来,问问他们巡捕卫还要不要帮闲(临时工),先干一段时间?”
“暂时不给表叔添麻烦了。先等等看吧,我在部队立了一些功,原则上,地方上是需要安排工作的,之前在民事局报到的时候他们让回家等通知来着。”
“有这回事?咱们可是农村户口呀?你立的什么功哦?确定他们会给工作?”
“嗯,政策是这样的,二等功以上都需要有工作安排。”
“哦,你居然还立过二等功?那就好,你小子有出息不早说!害婶儿这一通的瞎操心!”
“哪是什么瞎操心,谢谢表婶的关心了。”
从里屋拿出两个篾框将麻袋里的橘子倒出来透气,再拿来表叔家女儿写作业的小桌子和小凳子,摆上盘称,一个简单的摊位便算成型。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响午。
秦宇没有开张,表婶的铺子也是生意寥寥。
十点四十多,表婶从里间的厨房走出,告诉秦宇有准备他的饭菜便去学校等女儿放学去了。
秦宇没有推辞。
这是时下乡村亲朋邻里间的淳朴感情——客气而不客气。
客气的是主人不会让客人在接近饭点时离开,不客气的是客人在明明还需要因事停留的情况下,不会过分矫揉造作地非要去外面吃饭来拂主家的脸面。
现在国富民强,谁家也不缺那一日三餐,过分的客气反而会疏远亲戚间的感情。
秦宇的爸妈偶尔来借地摆摊也同样不会客气。
当然,表叔作为巡捕卫的卫正,表婶、表妹的户口也随其转为非农,对于没有土地的他们,秦父秦母也会在出新的时候送上一些新米、菜籽油,土鸡蛋之类让其尝个新鲜。
有来有往是感情的纽带,物品不在乎贵贱,帮助不在乎多寡,重在一个心意实诚。他家如此,家家也如此。
目送表婶离开,秦宇去旁边买了几样凉菜和一瓶白酒回来。离家两年第一次回来,空手上门是为失礼,但今天是借了别人的门前摆摊,专门送礼又会有交易之嫌。
一瓶酒,一点菜,叔侄俩喝点聊点,既无送礼的生分,也无空手的傲慢。
当然,这不是乡下人淳朴的思想,而是张劫胖子在归程火车上的一路提点。
想到胖子在火车上那喋喋不休的呱噪,秦宇在摊位前重新坐下,掏出手机便拨了过去。虽然现在手机在乡下还不是多么普及,但每一个镇集都已经安装了基站。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提示音生冷。
“看来死胖子家也很偏僻嘛。”
秦宇腹诽一句挂断,再次找到柳翠柔的号码。
“嘟...嘟...”
“喂,秦宇。”
电话很快接通,让本不报希望的秦宇有了短暂的失神。
“...”
“喂,干嘛不说话?”
柳翠柔再次开口,声音轻柔却语气霸道。
“我以为会没信号呢,没想到接通了。你这是在哪里,居然有信号?你们家离镇子很近迈?”
“你是说知道我没信号才打给我?还是说希望我没信号打不通?不是,秦宇,你这思想有问题啊!这是多么不想和我说话才会产生这种想法?你这是在伤本姑娘的心你知道吗?”
“咳!不是,你这思想才有问题吧?我要不想和你说话干嘛要打给你?这不是刚刚给张胖子打了没接通,所以就下意识以为你家也可能没信号嘛。”
“你看,你自己都说了,是先给那死胖子打了,打不通才打给我的!秦宇,我好伤心,居然成了胖子的备胎。呜呜呜...”
“停!停!停!翠柔同修,你这才退伍几天啊,居然就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词语?一句备胎让哥半天反应不过来。你都快聊得哥脑经短路了,知道不?还有,咱能哭得稍微用心一点不?就你现在这声音,跟个夜猫子叫似的。”
“你混蛋!你是专门打电话来气我是吧?送给你哄都不会,活该没女朋友。”
“谁说我没女朋友?我这不是正在哄迈?”
“别瞎说,咱们可是纯洁的战友之情。”
“那天你拉我手了。”
“你追过我吗?”
“那天你拉我手了。”
“那我也没说要做你女朋友啊。”
“那天你拉过我手了。”
“滚!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无赖啊?老实说,这两天是不是和胖子在一起?”
“小看哥了吧?想当年在学校,很多女同学都说哥很风趣幽默的好吧。在部队那是环境使然,现在这才是回归真我。”
“那在大巴车上,谁的脸红得像猴屁股来着?”
“我以前看你挺可爱的啊?”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说,你是不是自从见到我以后就一直在偷偷喜欢着我?”
“话说,翠柔同修,你这听话的水平有点低啊!”
“你就说是不是吧?”
“我说的是你以前挺可爱!以前!知道吗?”
“你就说是不是吧?”
“居然听不出来我这是藏了半句没说完?”
“你就说是不是吧?”
“行,你赢了,现在在干嘛呢?”
“哦,被你气糊涂了,我现在在市客运站等车,一会儿上省城,如果没意外,我应该是要去电子科技大学重新当几年学生去了。”
“不考试,十一月进学校?你看我傻不?”
“姐当年本就是从这个学校里去的部队,现在进去再续前缘,不行啊?”
“你说真的啊?”
“骗你能立功不?哎呀,手机快没电了!没文化的小伙子,听说你女朋友还是在校学生哦。怎么样,激不激动?兴不兴奋?有没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好了,手机没电了,你自己先偷着去乐一会儿,再见!”
“我乐个屁!都说大学是恋爱的乐园,就你这开朗的性格、着急的智商...哎,哥哥心里苦啊!”
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秦宇意犹未尽地嘀咕着。
“哟,秦同学,聊得挺欢嘛!居然没看见咱兄弟在这里站了半天?”
刚放下电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头顶上方俯冲下来。
“靠!”
秦宇爆喝,斜跨起身,右拳护裆、左拳迅速提起在身前划个弧度,以肘为轴甩过眉心高度,直奔声音来源。他确实是聊的很投入,完全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当中。所以,当声音从头顶传来,无疑是梦中惊雷在耳边炸响,让他在受惊的同时便快速做出了应急反应。
这是军体拳的一个起手式“护头护裆”。唯一不同的是秦宇在惊变中将护头的一拳向外甩出形成了一个保守攻击。
“砰!”
“啊!”
说话者站得实在够近,其俯视的脸也凑得足够靠前,所以,离头三寸不到的保守攻击变得不够保守,这随手的一下,便打出了‘寸拳’的效果。
拳开,鼻血来!
李犇做梦也想不到,时隔四年,他还能找回曾经在校园里被揍掉的勇气。
就在刚刚,身穿净街卫恶狼服的他,在看见秦宇的下意识反应是跑,然而下一刻便想到了自己净街太岁的身份,以及秦宇面前那简易的小摊。
勇气回归,气势爆棚。
于是,让他更想不到的事就这么发生了。当自以为如今身份悬殊,该当攻守易位,轮到他站起来狂揍那个‘曾经揍得他趴下便没敢直起过腰身的人’的时候,迎接他的,依然是一如当年般的鼻血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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