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
大凤朝北疆,边境线以北三百里,虎贲军驻军营地。
头顶是浩瀚银河,星辰璀璨。
半明的夜色下,一抹黑色身影无声潜入帐中……
躺在硬床上的岑(cén)沐年倏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眸光犀利地盯着来人。
“少帅,那位落水了,已有三日未醒,恐怕……”凶多吉少。
“备马,回京。”
岑沐年沉声吩咐,下了床摸黑更衣。
单膝跪地的胡颖坤猛地抬头:“……回上京?”
将士无诏回京是死罪。
可虎贲军上下皆知,少帅向来言出必行,他作为心腹岂会不懂?
“少帅?咱不通医术药理,回去也帮不了忙……要不还是,静候圣旨?”胡颖坤试探地问。
岑沐年未作理会。
他利索地穿好衣服,系上面巾,搭弓提枪,掀开帐帘走入夜色中……
岑沐年行至主帅营帐外,磕了三个头。
一人二马悄悄走出营地,迎面碰到胡颖坤立在岔路口。
他手里也牵了两匹马,憨笑着望着他家少帅。
岑沐年微微挑眉:“怎么,要跟我回去送死?”
“嘿嘿,少帅去哪,小的就去哪,管它是生是死!”胡颖坤翻身上马,跟在岑沐年身后。
“少帅啊,您也知道,我们老胡家就我一根独苗儿,您回了上京城可敛着点儿,别把我搭进去了!”
“怕死就滚回去。”岑沐年冷声道,心里开始盘算如何行事更稳妥。
“驾!”
“驾!”
北疆的夜寒气十足,夜风如刀呼呼刮在脸上。
相比之下,千里之外的上京城子夜就暖和多了,甚至可以用微凉怡人来形容。
这几天,顾浅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清醒的时候,感觉脑子被人拿去切片了,无休无止的钝痛和刺痛疼得她想咬舌自尽,奈何身体却动弹不得。
只有意识是清醒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咒骂赵立冬、大挂车司机、游戏公司……
期间,有许多人来探望女帝,哀哀戚戚一阵就走了。
那些人也没做自我介绍,顾浅不知道是谁。
倒是有两个老头子,一个被人称作“太保”,一个是院判,两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在寝殿中。
宫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喂女帝进汤喝药,从根源上杜绝了被人投毒的可能。
顾浅很是感激他们。
太保常在夜里与她说话,不是唤她快点醒来主持大局,就是抱怨两个老东西狠心撇下女帝不念先帝恩情等等……
顾浅心道,这个荒淫无道的女帝还是有心腹的。
日头东升西斜,又轮到太保值守。
他刚坐下,就听得殿外传来一声女人清呼“有劳赵太保,今日换本王侍疾”。
顾浅心底猛地一惊:什么王?是不是醇亲王?那个大反派是来侍疾还是来刺杀?
她急得不行,身体却仿佛有千万斤重,无论她如何使劲也没能动弹分毫。
【你不要过来啊!】
顾浅很想开口说话,奈何使上吃奶的劲也只不过是微微加重了呼吸而已。
嘶……
脑海里一阵一阵的钝痛袭来,如锤子一下下砸在柔软的脑组织上,痛得她直抽抽。
这破游戏也太尼玛坑爹了!
因为她接了offer,之后被大挂车压死了,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公司就拿她来做试验品?
可真是缺德他妈给缺德开门——缺德到家了!
等她出去了非要把这公司告破产不可!
哎不对……
她已经死了,还怎么出去?
要是出不去,就只能在游戏里等着被玩家弄死???
想到这里,顾浅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悲凉……
确切地说是是悲愤。
NPC就注定这么悲惨的么?
谁家游戏这么歹毒啊?
这不埋汰人吗?
好在赵太保是个拎得清的。
他先是表达了陛下需要静养不宜过多人在侧,而后说明陛下自小一直是由他照顾不好假手旁人,最后说醇亲王白日里要监国断没有夜里还留在宫里侍疾的……一项项理由搬出来,最后将醇亲王留下侍疾的好意给推拒了。
醇亲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留了一根百年大人参给赵太保,嘱咐他“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
顾浅心道,什么叫“该用的时候”?
谁不知道人参是用来吊命的,一般是回天乏术的时候才用——这不是赤裸裸的诅咒女帝么?
呸,狼子野心的大反派!
等朕清醒过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醇亲王有心。”是赵太保说话的声音。
醇亲王走后没多久,来了个年轻男子,赵太保唤他“季郎官”。
季郎官安排宫娥抬了木桶和热水进殿,亲自抱着顾浅沐浴洗发,给她换了干净衣裳,抱着她坐在火炉旁烤干头发。
他说话的声音,与那日在船上自称是女帝夫君的人不同。
顾浅猜,这个季郎官应该是女帝的男人之一。
她昏迷这几天,迄今为止只有他来给女帝沐浴,动作温柔不急不躁。
也许其他人也来过,她在昏迷中不知道罢了。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还带进来一阵风。
“季郎官,老朽听闻六局二十四司有人不安分,宫中亦有流言传出,恐怕要麻烦季郎官最近辛苦一些。”是赵太保的声音。
“我知道。只是……陛下一天不醒,流言光靠我一力镇压也无用,宫外的人虎视眈眈,恐怕……”
“没有恐怕!浅儿她吉人自有天相!”赵太保声音激动。
季郎官没有再出声,二人相对坐着,默默无言。
赵太保把一生奉献给了皇家,到这把年纪还是独身一人连个子嗣都没有,着实可敬,也着实悲凉。
女帝由他一手带大,冒然出事是他老人家最不愿意看到的。
此时皇宫内外流言纷纷,百官大有倒向醇亲王的意思,有的官员甚至悄悄备丧,只等着丧钟一敲就拿出来换上……这不是他一个后宫郎官可以弹压得住的。
顾浅头发干了之后,季郎官将她放到床上,掖好被子走了。
空旷的殿中只余下赵太保一人的叹息声,后来一个男夹子音劝赵太保去榻上歇息,便再没了任何声音。
顾浅琢磨,听赵太保和季郎官话里的意思,难道后宫掌权的人不是正宫皇夫?而是这位季郎官?
看来女帝的后院也不安宁。
不过听他意思,顾浅昏迷的几天里,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六局二十四司无非是想趁早备下棺椁与葬礼所用物件,免得女帝两腿一蹬去了临时要用又没有。
理解。
但不赞同。
宫外的人虎视眈眈,说的是醇亲王党吧?
唉,老子现在可是女帝啊!
刚开局就一命呜呼,天底下还有更惨的皇帝吗?
老娘不能死。
老娘还没有手撕赵立冬那个贱人!
还没有亲眼见到大挂车司机受到法律的制裁!
还没有站在讲台上进行毕业答辩!
老娘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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