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换了衣裳妆容后,顾浅坐四人抬的软轿到了宣政殿。
天儿愈来愈热,坐在轿子上晒会儿太阳也给顾浅热出了一身汗。
茉心伺候她洗了脸净了手,秀儿立马上前给女帝补妆。
宫娥来报,太保大人和赵院判求见。
“宣。”顾浅道。
她走至正殿,见赵太保和赵院判已经恭敬地候在那里。
“陛下万安!”二人欲跪下行礼,被顾浅虚扶住了。
“二位不必多礼。如今暑气正盛,劳烦二位奔波,朕心里过意不去。”顾浅道,“请坐。”
请平安脉是赵院判的本职工作。他心知这话是对太保说的,因此他并没有接话,而是奉上一碗参汤与女帝。
早上自紫宸殿出来,他就开始按照旨意配合陛下演戏。
接下来每日亲自煎一碗人参汤伺候陛下服用,并记录医案说女帝体内余毒复发,渐有山崩之势等等。
“老臣闲赋在家时光难熬,承蒙陛下不弃仍叫来闲话家常,反倒让陛下挂怀了。”赵太保笑眯眯的。
赵院判依例把玩脉收回小枕头朝女帝作揖,低声道:“陛下保重凤体。”
他有一种错觉——陛下仿佛换了个人。
以前, 女帝荒淫无道、嚣张跋扈,每天气呼呼的肝火旺盛,饮食不均衡,锻体也不勤,一天到晚喊头痛。
一把脉,好家伙,仿佛随时要猝死。
如今,女帝心境平和,饮食合理,肝火也去了大半,虽然余毒未清,体内却仿佛有一股新的生机……
实在怪哉!
女帝同赵太保到书房里间议事。
她拿出札子下面压着的纸卷子递给赵太保:
“这东西昨日便出现在桌案上,朕不知道是何人送进来的。”
当时她怕季符离见到,就悄摸塞札子下面了。
赵太保打开纸卷子,神情却僵住。
见他两道粗眉倒竖起,顾浅站过去一同瞧:“如何?”
她也猛地僵住。
纸条上……分明是一句英文!
【I am back.】
底下还有四个瘦金体简体字!
【结草衔环。】
末尾用了句号。
大凤朝人写文章和札子只在结尾处用“└”,句与句之间通常是将字隔开表示停顿,并没有出现“句号”这种现代标点符号。
顾浅心如擂鼓。
她有一种预感,这人不是反派,而是同类!
是与她一样穿进游戏的同类!
“I am back”(我回来了),而不是“I am here”(我来了)。
说明他/她之前来过,而且是有计划地再次过来,才会用“回来”二字。
只有感情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对别人说“我回来了”。
能突破重重宫禁将纸条递到宣政殿书桌上,说明此人在皇宫内有自己的线人。
他/她是谁?
既然回来了,为何又不相见?
难道是被什么人什么事牵绊住了?
“陛下……”赵太保面带愧色开口道,“下面四字是‘结草衔环’,字体笔画刻意更改过。上面这一行符号,老臣认不出来,惭愧!”
他担心是女帝部署在他国暗探传来的情报。
可如今女帝已然失忆,恐怕更认不出纸条上的字了。
“无妨,认不出就认不出吧。”顾浅从他手里接过字条说,“若一直等不到回复,他自会派人来面见朕。”
赵太保一想,是这个理,于是不再纠结。
昨日百官繁忙,无人写札子。
书案上只有一本新增的札子。
赵太保拿起打开来看——“陛下,是岑小将军上书请求在安定门外三十里处圈地,以供大军扎营。”
大军班师回朝,只有主帅与军官可以入城,其余士兵需得在城外驻扎听令。
否则那么多人一下子入京,谁知道你是得胜归来还是来造反的?
“嗯……准。”顾浅想着那个同类,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岑小将军还说,请求陛下下令户部拨给物资,将士们征战六年、长途行军劳累,如今粮草所剩无几……”
“准。”
赵太保合上札子放到桌案上,提议道:“六万将士数目不小,他们两日后回朝,此事筹备起来有些繁琐,陛下不若宣中书令、侍中令、尚书令前来商议。若是今日定好,便可直接拟旨操办。”
“好。”顾浅道。
过了会儿,见赵太保仍盯着自己,不再说话,她便反应过来喊了声:“来人。”
茉心进来听吩,顾浅转头看着赵太保,一脸天真无邪:
“宣什么令来着?”
赵太保:“中书令张世荣、侍中令庞恨舟、尚书令季无羡。”
顾浅看着茉心道:
“宣他们仨。”
茉心领命出去后,赵太保有些忧心,他问女帝:“陛下可还记得他们所领差事?”
顾浅很坦诚:“不记得。”
别说他们所领差事,就是刚刚那三个名字和职位,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赵太保暗暗叹气,一口气饮尽杯中茶,开始给女帝恶补百官录。
中书令张世荣是中书省长官。中书省接收女帝的旨意,负责拟旨下发至门下省。
侍中令庞恨舟是门下省长官。门下省接到中书省发来的旨意,负责审核,通过或驳回。
尚书令季无羡是尚书省长官。尚书省见到门下省发来的旨意/政令,需得见到中书省、门下省所盖两道章印,再盖上尚书省章。
一道旨意或政令,上面三章俱全才会执行下去。
“明白了。”顾浅说。
“简而言之,中书省负责将朕的口头旨意书面化,门下省负责把控旨意是否合理合法,尚书省主要负责执行。”
赵太保昏花的老眼亮了亮:
“陛下聪慧。”
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等近臣都在皇城内办公,所以随叫随到。
然而,三省议事并不顺利。
三个老头儿都着紫色朝服,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肿眼泡大眼袋,顾浅总是将人弄错。
一个说六万人太多,就算有足够的粮草衣物营帐,两天内也无法如数整理好输送至西门外。
一个说眼下战事已平,整军之后应该让士兵各回各家去团圆,也为朝廷省下大笔银钱。
还有一个和稀泥的,谁说话他都附和,挨了顾浅不少白眼。
顾浅想起昨天早朝,户部的二把手、尚书左司侍郎当众弹劾云麾将军贪墨军粮——想必这个和稀泥的就是尚书令季无羡。
中书省和门下省一力阻拦女帝下令劳军,既给户部省钱,也给尚书部省事,他傻了才反对。
“六万人着实不少,他们回得却不算仓促——醇亲王刚监国就下令召回虎贲军,为何兵部和户部没有早做准备拖延至今?”
顾浅语气一转,厉色道:“不若朕先治他们个失职之罪?”
失职之罪,直接责任人为首犯,其上级为从犯。
中书省和门下省可以逃过一劫,但尚书令监管六部,无论如何也会被牵连。
若是女帝有心,监国的醇亲王也会顺带着敲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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