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顾浅从轿辇上下来,拒绝了担架,自己拄着拐杖进到太和殿上早朝。
有些老臣问及陛下如何受伤,顾浅说是玩水看到蛇吓得脚滑摔了一跤,顺便嘱咐百官夏天不要去水草丰茂的地方。
因着六部还在紧急筹备女帝亲迎虎贲军班师回朝的各项琐事,其余部门也无甚要事急奏,早朝很快叫散,众臣领了早膳各自忙去了。
顾浅也不着急一下子将事务全部揽过来。
她计划一步步来。笼络人心、杀反派、夺兵权、然后充盈国库、最后安定天下——她这个终极大BOSS就可以躺平了。
可喜的是,先帝在位期间,大凤朝周边但凡有个要发家迹象的国家,先帝都会二话不谈带兵给灭了。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大凤朝在周边众多小国家眼里如同悍匪一样的存在,无人敢招惹。
如今没有外敌,顾浅可以安心搞内政。
等搞定了云麾将军一家人,她要将早朝时间推至九点——每天五点起床实在是太要人命了!
回紫宸殿换了常服,用过早膳,顾浅又去了宣政殿。
赵太保这两日告假,桌案上多了几本新增的札子,顾浅以头痛为由让茉心念了,都是外地的请安札子。
茉心内心忐忑地念完札子,便恭敬地候在一旁。
虽然她偷偷翻阅过几乎所有的札子,但是陛下让她明着看,这还是头一次。
“茉心,你家主子明天就回来了,你开心吗?”顾浅问她。
茉心跪下道:“陛下,奴婢只有您一个主子。”
顾浅故作惊讶:“是吗?那我跟岑小将军同时中了毒动弹不得,且双双落入水中,你先救谁?”
茉心犹豫了一秒。
“陛下,奴婢救陛下!”
她那一秒犹豫全然落进了顾浅眼中。
“岑小将军对你恩同再造,你舍得让他去死?”顾浅追问。
茉心咬着牙答:“奴婢……少、少爷他让奴婢保护好陛下,奴婢不会忤逆少爷。”
“是吗?”顾浅慢悠悠地问,“那,你家少爷让你杀了我呢?”
茉心猛地抬头看着顾浅,眼中有错愕、迷茫、震惊……还有恐惧!
她恐惧的不是皇宫守卫森严她完成不了任务,而是陛下对少帅的猜忌会给岑家带来灭顶之灾。
顾浅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
“你傻呀!你若是杀我,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会被禁卫杀死。你若是不杀我,你家少爷便会以为你叛变了,再留你不得。这条命令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杀你啊!”
顾浅一边说一边将茉心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茉心一定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了……她的眼中光芒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你家小将军一走就是六年,如今回来不知道娶妻生子没有呢?”顾浅说着,拖长了尾音。
她看着茉心呆愣愣的迷茫模样,语气拔高了一度:“朕原想着,若是没有娶妻,便将兴国公邹家的女儿赐婚与他,谁知邹家不愿意……”
顾浅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埋怨兴国公不识大体:“哎,多好的孩子啊,武艺高强、能征善战的!”
顾浅轻笑着摇头,似乎对未能促成岑沐年小将军和邹家女儿的婚事深感遗憾。
她知道,刚刚一番谈话,茉心一定会照例将消息递出去。
只是不知道,关于“杀女帝就是杀茉心”那番言论,她会不会一同写进消息里?
不管她写不写进去,顾浅都要将这根刺种进她心里。
天长日久,等那刺自己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茉心也就该成为她手里一柄刀了。
若是她死忠岑家,便不能再留。
“附耳过来,朕交一件事与你悄悄办了。”顾浅同她道。
茉心挪膝过去附耳听完,眨了眨眼,拧紧了眉心。
“去吧。”她道。
茉心退下后,顾浅坐轿辇去了御花园最高处,原来的凉亭已经拆了,现在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
旁边一棵参天的华盖树。
树高数十丈,通体翠绿无枝,顶上只长两片巨叶,一青一赤,形如大伞。
宫娥在树下洒了香汤驱赶蚊虫,内监们搬来冰鉴,顾浅倚在美人榻上看着远处宫娥内监们步履匆匆。
虎贲军明日抵京,那个同类开始说“我回来了”,昨天说“等我”,就是不提自己身份,让她这么干等着。
顾浅等得有些心焦气躁。
那人不会是个低级玩家吧?
别到时候只是哪个宫的普通宫女……那她就白期盼一场!
“糟了!”
顾浅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哪里暴露了所以人家认出了她的“玩家”身份!
要不人怎么会偏偏递个带英文的简体字纸条子到宣政殿书房?
从始至终,顾浅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身边人有谁露出过“玩家痕迹”。
而那个人,却精准地分辨出了顾浅的身份!
……她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如果醇亲王顾秧也是玩家,想必对于女帝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会怀疑吧?
不行!
不能再等了。
她要先出手掌控大局!
——
下午,季郎官如约来宣政殿陪女帝习字。
顾浅嫌那样认字太慢,她需要尽快掌握这边的文字。
季符离便拿起书本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念完一遍就让顾浅照着念,遇到记不得的字就提笔写一遍。
如此循环往复,认字的效率大有提升。
念到“丈夫有德辩是才,女子无才辩是德”的时候,顾浅皱眉指着“辩”字问:“怎么是这个‘辩’字?这句话是何意?”
她印象中,原话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大男子主义为了禁锢女人思想胡诌的鬼话。
季符离放下书道:
“浅浅,此句易懂,字如其意——男子辩论时以德服人是大才华,女子不屑于与人作口舌争辩亦是美德。”
女子无才辩是德:女子不屑于与人作口舌争辩亦是美德。
竟是这样!
顾浅无语。
“那我常听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叫女孩子不要读书,说不读书才是美德呢!”顾浅噘着嘴,气呼呼的,心里恨不能将那些曲解意思的迂腐文人大卸八块。
“荒谬!”季符离忿忿地说,“说这话的人剥夺女子受教育的权利,将她们置于愚昧无知的境地,简直可耻!”
顾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对,无耻至极!该千刀万剐!”
季符离眯了眯好看的凤眼道:“说那些话的人都是男子吧?他们为了巩固父权、夫权,恶意曲解圣贤文章……”
“不止,也有不少年纪大的女人这么说呢!”顾浅歪着头,语气有些怨怼,“那些女人,她们自己人生悲惨,便也阻止其他女人思想成长,这才是最恐怖之处!”
自己身处黑暗,便也见不得别人在光里。
人心至暗,大抵如此。
谁能想到,即使是在科技与文明都极其先进的21世纪里,还是会有亲妈嫌弃自己生的是女儿而将她送去尼姑庵呢?
顾浅捏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小口又放下,状若无意问季符离:
“符离哥哥,你去过醇亲王府上吗?”
一声“符离哥哥”,惹得季符离忍不住又回想起夜里那些淫水交靡的场景。
他耳尖微红,不去直视顾浅的眼睛:“未曾去过。”
“那你知道东方颀去过吗?”
“皇夫他小时候应该跟随……先皇夫去过。”
顾浅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心道:不知道那狗东西故地重游时,心里会作何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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