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把人鱼搞没了？”
此话一出，三个人陷入一片死寂。
柏恩·喀纳斯更是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显示屏幕里的说话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仿佛正透过薄薄的屏幕，在黑暗中悄然注视着自己。
他恐惧的眼神盯着屏幕中那只被皮手套包裹严实的右手，就像一下子看见了死神手里锋利的镰刀，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三个人里，他是除科里·瑞以外，另一个亲眼见过李·莫瑞思现在模样的人。
从前，他就对李·莫瑞思的地位和权势忌惮且畏惧；如今，虽然他在帝国的地位和权势统统没有了，柏恩·喀纳斯却依旧他生出了一种更直观的生理性恐惧。
他莫名地相信，现在的李·莫瑞思具有更无法阻挡的可怕力量，谁要是敢阻止他，会死得很惨很惨，李·莫瑞思不会再用以前那种商业交易或利益交换的文明方式来对付对手了，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一无所有的人，要想复仇的话，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
为了将功赎罪，消减李·莫瑞思的怒气，柏恩·喀纳斯抢先在科里·瑞之前，说出了实验的进展：“莫瑞思大人，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发现了人鱼的细胞有再生功能，只要加快研究进度，就可以利用再生技术为您修复身体上的残……”
“住嘴。”
屏幕里传来李·莫瑞思的冰冷斥责，打断了柏恩·喀纳斯的话。
尽管他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也并未多么苛刻，这两个极具威慑力的字眼足以让柏恩·喀纳斯闭上他急不可耐的大嘴巴。
他这张心虚的嘴，险些泄露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另一旁，默不作声，暗中观察这一切反应的查姆，在发觉李·莫瑞思出声阻止柏恩·喀纳斯的举动后，引起了他心中的怀疑。
毕竟，查姆没有在后来见过李·莫瑞思，而显然，柏恩·喀纳斯是与他见过面的。这一点，让查姆心中略感不服气，不，是很不服气，难道柏恩·喀纳斯那个软脚虾更能获得莫瑞思大人的信任吗？
索性，他站了出来，意有所指地向李·莫瑞思表达自己的诚心和决心：“莫瑞思大人，被喀纳斯放走的人鱼仍在潜逃中，不过我会很快将它捉拿回实验室。我决不允许因个别人的失误而阻碍您的计划。”
柏恩·喀纳斯听到这些光明正大污蔑他的话，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出言反驳，
“实验室这里的任务，交给科里·瑞。你们是来配合他的。人鱼跑了，再去抓一条来就行。”李·莫瑞思阴沉沉地指名道姓，敲打犯过一次错误的柏恩·喀纳斯：“柏恩，听见了吗？”
“是。您说的是。”柏恩·喀纳斯姿态尽量低调，谨小慎微地应答道。
查姆看到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屑。
这时，李·莫瑞思透过屏幕，厉害的目光射向查姆的那张以杀戮为生的紫红色脸孔，给他下达了一个新的指示：“查姆，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这个任务比起抓捕人鱼这种事要大得多，你敢不敢接？”
“敢！有什么不敢。”
“先别答应得这么快。虽然这项任务跟以往反叛军做的那些暗杀权贵之事差不多，这次的猎物很大，很大。当然，回报也是你想象不到的宏大。”
“莫瑞思大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跟着你，我查姆从来不会吃亏就是了。我还是跟过去一样，是你最忠实的合作伙伴。”查姆抢断了李·莫瑞思的话语，自鸣得意道，接着，他又朝柏恩·喀纳斯挑衅地抬抬下巴。
柏恩·喀纳斯又是一阵脸色发青，被反贼头子低看，让他感觉浑身难受。
李·莫瑞思对他们二人的明争暗斗看得一清二楚，他意识到要将两人立即分开，才不至于让他们彼此之间的竞争在对方的刺激之下暴露出来，从而破坏他的计划。李·莫瑞思擅长玩弄人性，懂得如何最大化地利用别人。
这次也是一样。
屏幕上的雪花瞬间抖动了一下，李·莫瑞思关掉了通信，他靠在椅背里，黑暗中的他，始终没有露出正脸来。
他所处的环境里，皆是一片漆黑。
除了角落里那盏光线微弱的落地灯，给他的视野里提供了些许的亮光以外，他的周围，如同身处在一个无底的黑洞中，任何光线和声音全都被黑洞里的暗黑能量吞噬殆尽，绝无点滴的回响。
其实，仔细辨认的话，还是可以听出一点微弱的声响。
那是一种类似于某种构造精密的机械仪器发出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像是死亡的倒计时钟表发出的索命之歌谣。
咳！咳！
两道钝化的咳嗽声在黑暗中突兀的响起来。
李·莫瑞思低下肩膀，用那只握紧又松开的右手捂住了口鼻，防止身体虚弱的征兆之声再次泄露出来。
然而，这根本于事无补。
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在空荡荡的漆黑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
他迅速拿起摆放在桌子一角的一个白色药瓶，从里面倒出几颗黑色的药丸，投入嘴里，接着握住一旁的透明玻璃水杯，一饮而下。
凉掉的水将黑色药丸从喉咙里冲刷下去，进入了体内，他的咳嗽才渐渐平息。
在他刚才拿药瓶的时候，不小心点开了面前的电脑屏幕，这个屋子里的唯二光源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投射在他的一边侧脸上。
李·莫瑞思盯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画面，被微光照亮的半张侧脸逐渐盯着眼前的内容，不可遏制地扭曲起来。
在他的计划里，早已设定好了一系列的复仇计划。
光线暗淡的屏幕中，他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紧了戴着皮质黑手套的右手，死死盯着自己的手，透过这层掩饰，他充满仇恨的目光触及到了这辈子最沉重、最不堪回首的痛楚和屈辱。
午夜梦回，他都在做梦要用这只被毁掉的右手，亲手杀死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沈酒，爱迪莱德，我会让你们尝到什么是失去的痛苦。
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帝国政务网站上发布的一则公告新闻
——【伊莉雅女爵将带领招募的数千名劳工亲自“出征”卢卡斯星球。
届时，女爵将代替王爵大人，与尊敬的君主陛下一同出席卢卡斯星球首个城邦新家园Z-001建设工程的剪彩仪式。
同时，Z-001城邦将揭晓正式的“命名”。
这意味着，埃尔伍德君主在任内的帝国伟大新星球搬迁移民计划进入到了第二步——建造任务。第一步的星球勘探任务顺利完成，埃尔伍德君主陛下也将返回母星埃克斯星球，继续回归执政。】
李·莫瑞思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他走了几步，来到了类似于出口的位置。
当他按下墙面上的一个黑色按钮时，面前的遮挡帘迅速拉起，一道落地的窗口呈现在了李·莫瑞思的面前，窗外，是由无数星云组成的太空景象，站在这里，比站在任何一颗星球上都能更直观地面对宇宙的浩瀚与伟大。
李·莫瑞思正在一艘星际舰船上，随着这艘神秘的星际舰船漫游在这颗星系的边缘地带。
他已经在星际里漫游了上千个日夜，如今，即将返航。
他要回去，目的只有一个：复仇。
随着两道尖锐的阴笑，冷酷无比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呵呵，埃尔伍德，我将让你有去无回，命丧母星之外。”
在送上“复仇大礼”之前，他要先恢复自己这张脸，他要让埃尔伍德他们记住他原来的那张脸——属于李·莫瑞思的模样。
面前的窗口上，倒映出一张非人的面孔
——左半张脸是人脸，右半张脸则是由特殊金属材质打造的机械脸，冰冷的银色金属包裹住原本裸露的颅骨。
他拒绝用人造皮肤来修补自己残损的面容，脖子，以及包裹在衣服之下的半边身躯，全部都是由该种医学治疗手段的金属材质创造出来的半个躯体。
从某种程度上，他达到了自己长生不死的宏大理想——他战胜了一半的衰老与死亡，但是这种非人非机械的存在形态，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并不满意自己现在这副不完美的样子。
他早已见过不死之躯的奇迹——在他实验室里阴差阳错而创造出来的沈酒，为何上帝与宇宙选择了那个女人，而不是他呢？
这份深深的执念，李·莫瑞思从未放下过。
如今亦是。
他既然战胜不了沈酒那个“不死之人”，那么，他选择将以另一种方式——将无尽的痛苦并入沈酒无穷无尽的生命轨道里。
是啊，她的永生是他间接给予的。
那么，这一份无穷无尽的惩罚，也该由他亲手赐予才对。
“呵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伴随着时不时痛苦的咳嗽，星际舰船的机舱内，回荡着李·莫瑞思狰狞的狂笑，这种笑声极为古怪，一般是从血肉组成的人体内发出来的，另一半声波则是与冰冷的金属材料碰撞而引发的共振。
最后，由于体力不支，李·莫瑞思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低垂着脑袋，从脖子上扯下一条吊坠，打开的吊坠内，藏着一张美丽女人的照片，明眸善睐，相片中的她虽然是静止的，可是她如秋日碧波涟漪一样的微笑却荡进了他苦涩且充满怨恨的心田。
斯嘉丽·莫瑞思，与他年龄相仿，他疼爱怜惜的妹妹，是李·莫瑞思人性未丧失之前的柔软之光。
爱之深，责之切。
正因为此，她的——对莫瑞思家族、对亲情的背叛，深深地伤害了李·莫瑞思，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
他死死地握紧右手里的相片吊坠。
不久之后，李·莫瑞思冰冷的机械眼角滑下一颗珍贵的眼泪，“死人是不会复活的。那就等我把他们都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我再去地狱里听你的忏悔。”
“我亲爱的斯嘉丽。”
他低头吻上了手心里的冰冷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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