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刚出现第一眼看到李长安时,其实她身上鬼气已被金光掩盖,落在自己眼里其实已是大完满的金身仙籍,待事一了,便能得了圆满与天地同寿,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好几个上面人希望的结果,没曾想到最后了,这位却走了条不一样的路,大善大恶她依然遵循,甚至刚刚还口宪直言断了那三个小妖的罪过,这便已是道法大成的样子了,可现今这几句,不知道是故意说个三个圣人听得,还是她真打算这么做,城隍爷心里直打鼓。
:“土地的两个庙,你都可以去,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得你亲自去破,之后才能将穆家连根拔起。”
:“多谢。”在她转身欲走时。
城隍爷再次想啰嗦几句:“你若心中有怨,不妨去与土地神聊几句?那位妖主的长辈也在,或者能为你解惑?”他本不想干预太多,只是李长安面上这隐光浮现的死意,他有些恻隐之心,莫名的不安让他不自居出言,想着能挽回一下。
李长安转过身笑笑道:“多谢你心意,之后我会让朋友为你重修此处城隍庙,想来能再得百年旺盛香火,千年寿命。”
城隍爷拱手谢过,面上隐忧却越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李长安。
李长安转过身无谓笑了笑:“都要我活,怎么没人问我,我想不想活?”
说完朝城隍爷一行礼,便转身上了阶梯,头也不回的走回庙前。
留城隍爷一人,站在树下心念不定,待确定李长安已回到正殿后,手上蒲扇一挥,划出一方小天地界门,脚踩进去后,周身容貌服饰大改,从一个闲散不羁的度假老头,变成个穿着玄青儒衫的正经教书先生,面上也不再是垂垂老朽,眉目清秀,恰似光华正茂的少年君子样。
应咸站在一排林立的花盆前,待来人还没走近便气呼呼道:“她倒是气性不小,师傅气不气我不知道,我是被她气个半死,真想把她扔进丹炉里烧一烧,把那牛脾气给烧软点,这脾气怎就这么硬!她想死也要问问她大师兄同不同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兔崽子好!真好!气煞我也!”
城隍爷也不接他这骂茬,手指轻点变出石桌石凳,又从虚空里摸出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面前怒气冲天的应咸倒上一杯下下火。
一杯清茶下肚,城隍爷才斟酌着开口:“三百来年,她多番裂魂失忆,又在人间这熔炉里看遍苍生疾苦,醒来后有些心灰意冷,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有些?你看她故意把自己骨灰供奉拿出来说这番话,摆明就是求死,现在好了道法大成了,心气却回去了,返璞归真是吧?师傅就是点头肯了,我都不许!她要敢真散了骨灰,你看我...”
城隍爷摆摆手:“这是三教教化必经的路,人族贪欲永不休止,妖族天性难以常理驯化,鬼灵满天满地的随处游荡,多年不断积压下的怨念鬼气埋于地底无法疏发,滋生无数小鬼小妖,滋长人族恶念邪法,如此恶性循环,若是不经一番善恶轮回,就重开妖界界门,后患无穷啊,现在从结果来看是于三界有益的,这不仅仅是李长安她一人的劫,还是整片土地人妖阴灵鬼气的劫,你不能擅自出手干预,若乱了棋盘,又得再来一趟,天地精气经不起这么来回的损耗。”
应咸气的把手中杯子重重一搁,茶水洒在石桌上,他气的吹鼻子瞪眼的紧接着怒骂道:“她情劫看得开,生劫看得开,怎地死劫就看不开了?我看她不是对世间善恶失望,是她牛脾气上来了,想把这棋盘掀了!”
城隍爷好言相劝道:“你也莫急,她这番熬了三百多年,就这一几日便承载了前头多少的阴灵鬼事,入眼皆是人间虚无,生死之事,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她都百般艰险的历了,又看遍了众生百态,送了无数怨灵归天,难免有些意兴阑珊,毕竟还未修成金身,也不能苛求她不喜不悲吧,大喜大悲后,才能得道,这才是天道伦常。”
应咸依旧大怒道:“哼,你说的轻巧,她不是你师妹,你不心疼,我心疼,再说了她这顽石一样的脾气,怎就这般犟!”
城隍爷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清茶,把应咸那杯子扶正,从虚空拿出纸笔,在上头将今日的事情一并仔仔细细汇报了,金言合封,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这话你说的真是亏心,她不是我师妹,我那小师弟不一样陪着历了三百来年情劫?别说这亏心话。这边的事情办好,她明日就要去土地那了,我也先与他们说一声,东西提前备好,你也不用在这满腔怒火了,另外那条小龙,你不去看顾一番?听说得了大福缘被关起来了,不过想来也是得历一番刀山苦海,你不去看一眼安安心?”
:“不去!一个个的都不给我省心,提到这没志气的家伙,我更是一肚子火,这么好的资质,非得寻个末职待在西市,人间欲海里沉浮。”
城隍爷和煦笑笑,继续安抚他,自己这老友,今日恐气得紧了,只得与他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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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长安从后殿走回来,九黎极敏锐察觉到她心绪有些不对,走上前关切问道:“怎么了?”
李长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对那地上三人说道:“小紫黑岐你们可以暂时留在此处城隍庙处理自己的俗事,之后便会有鬼差引你们去酆都领罚,至于这位穿山甲精,你便随我们先走一趟土地庙,之后再去穆家,如何?”
小紫还待说些什么,眼神一直不曾离开九黎,却被身后黑岐拉住手臂,最后只得低头掩下眼中神色,低声应道:“是,小紫知道了。”
黑岐也一同应道:“是,我们二人没有什么俗事,明日气息稳当便可去往酆都,路我还是知道的,到时定会诚心领罚,绝不心存侥幸借此讨饶。”
李长安便随之点点头。
高大壮汉撑着站起身,声音格外雄浑道:“我来引路,我经常探路跑山,土地庙及穆家一应山地我都有挖些隐蔽洞穴,可以带你们绕过许多小妖巡查,哦,对了,我叫汕田,仙师叫我老田就成,哦不,不能叫仙师,那我可怎么称呼比较好?”
汕田憨憨的摸了摸头顶,记着刚刚李长安说的便改口不叫仙师,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尊称比较好。
李长安略想了想,便说道:“陈师傅吧,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喊我陈师傅,还是这个名头我觉着顺耳。”
:“好嘞,陈师傅。”汕田嘿嘿一笑应下了。
天元坐在蒲团上闭目休憩,替那三个小妖解契后便一直坐着调息,他刚刚心神尤其震动,这佛法解契得来的一丝因果弥消,让他能摸到一点大道边缘,便一直闭眼念经借此绵长自己的佛道。
白桀盘腿坐在天元旁边为他护法,再看这位天元时,心里也是不得不说一句,这孩子福缘深厚,佛教引路人倒是把路都给他铺好了,这一趟下来,要真的一路把所有穆家那帮孙子干的混账事都超度了,还亲自解契了,这莫大的因果福报,能让他在这修佛一路上走的更远,更稳。
连带着自己在一旁都能大有裨益,借此沾染佛光,洗去长久留在人世沾染的俗事污浊。
李长安走到黑岐面前,这位身上鬼气最重,被佛法所伤也是整个院子最重的,但他最能忍,也比小紫更能审时度势一些,李长安蹲下与他平视道:“天元的佛法虽然除了你体内沉积的怨气,却化不掉你修炼的功法,若你以后想要自保,恐怕还会再次重拾这鬼术,只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我劝你不要用。”
黑岐在人间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光景,自然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愣小子,都不需要深想便知道,李长安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错,可是自己除了会这门鬼术,其他的功法都十分低微,将来若回到蛮荒天下,以强者为尊的地方,恐为案板鱼肉,手指握紧,面上郁郁,不知该如何答应。
李长安继续说道:“到了酆都后,你随鬼差领罚时,之后记得去找崔钰,以你的能力应该可在酆都领个末职,到时不需你修习这等歪门邪道的鬼术功法,正经的同鬼差学些本事吧。”
黑岐松开攥紧的十指,闷声低头重谢道:“多谢陈师傅指路,若来日有机会相见,请一定与黑岐饮上一杯薄酒,以表谢意。”
紧接着李长安又看向小紫:“九黎他晚些时候会回来,重开妖界门引其他身上没有因果桎梏的小妖回蛮荒天下,但你身上还有杀孽,不能一起,后续也希望你不要跟着我们,以免打草惊蛇,之后我会与穆家去信,便说你们三人都已战死。”
小紫微张着口,还待再说些什么,看了一眼冷面的九黎,终是轻点头,歇了心思,原本她是想跟着在他们几人后面,要是能出手定要在九黎面前将功赎罪一番,又或者立下一些战功,可留下些好印象,之后等回了蛮荒天下能走的更近一点。
李长安站起身,原本不打算说的太明白,最后还是有些絮叨地多说了一句:“我之后要去穆家,要对你们曾经的手足动手,期间定会有阻拦的,说不得还得出手打杀,若是让你们做马前卒,亲自与过去的至亲好友动手,你们想来也下不去手,更何况这样做我与那穆家何异。”
黑岐率先起身,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谢礼,回道:“绝不辜负陈师傅好意,我和小紫不会擅作主张的。”
小紫心中郁郁,在黑岐应下后到底没有出言再说些什么。
李长安看了一眼天元,他已入定,此时此刻倒是不好再喊醒他,这机缘难得,不如就让他这般休息对他而言更好,旁边白桀也同样盘腿而息,如此这般最好。
唯有九黎,她倒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出去走走?”
:“好。”
两人关好城隍庙门,走在四下无人的小街上,此时夜半三更,再过没几个小时,日头就要升起了。
九黎虽与她并肩而行,内里一万个问题扭打在一起,都蛄蛹到嘴边了,他也不知该怎么问。
若是问她,你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她会怎么回答?自己又想要一个什么回答?
还有你让我打开妖界门,那你呢?跟我一起回妖界吗?还是你要丢下我?又或者你已打定了主意,要与我诀别?这些问题他都想知道答案,但又害怕知道答案,他心底的直觉,让他很害怕,难道这一次真的会走向那避无可避的结局?
两人走到了一处凉亭,想来是这边居民建的个供休息唠嗑的小亭子,只不过冬日这地方没有遮蔽,又四面透风,棕色的长条木椅上积了不少灰,她随意用袖口扫了扫就坐下了。
九黎便也在她旁边一同坐下。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阿黎,你我相识有一千年了吗?”李长安转过头,看着九黎说道。
九黎抬头看了一眼暗沉天幕,缓缓说道:“一千一百一十七年了。”
李长安低头浅笑,还掰着手指算了算道:“是,七百载修行,三百载渡劫,已经有千年时光了。你体内妖血也再也没有暴走过了对吧?”
九黎内心翻江倒海,自己不记得告诉过长安,蚩尤妖血会暴走的事情,怎么今夜突然提起,而且她从哪知道的?面上他依然没有波澜:“是,到底是在幽冥炼狱待了三百余年,如今虽还带着半幅封印,一身妖力早已收放自如,即便情绪波动,都没有再度暴走过了,可长安,这你怎么知道的?以前我失去理智暴走的时候,你见过?在哪见过?”
李长安笑而不语,她目光看着夜色里面前两排白桦树,只余斑驳的树干,一头的枯枝,宛若此刻她的心湖,冷风吹过树丛,带起枝丫晃动的声响。
见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九黎有些心急,转过身子,手轻放在她肩膀上,眼神灼灼问道:“你就是喜欢他也没关系,我不在乎,可你若心里憋着气,不论是朝他,朝我发火都好,别这么不声不响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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