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飞驰而来,又飞驰而去,轰鸣声在耳边炸响,又在耳边消散,一点一点的,像远行的飞鸟,昏暗的油灯,飘散的落叶,恍恍惚惚又清清沥沥。
林榆仰头看着他,从惊恐蔓延成委屈,情不知所起,全数含在眼里。
腰上的那只大手未曾怠慢,好似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了,从始至终都禁锢着,不愿放手。
他们就那样对视,周遭的声音不绝如缕,远处传来汽笛声,林榆看清了他的模样,很凶,跟从前一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汽车压过积雪的声音,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突然伸手抱住邵牧原的腰,耳朵贴紧他的胸口,很努力地,听着胸腔内的心跳声,那是愉快又急促的心跳声。
“你干嘛?”与刚刚不同的是,此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榆大脑快速转动,这种称之为疯狂的举动,迟疑之间才有了喘息的机会,思考的档口。
她松了手,与他一道,两人之间恢复了安全距离。
“刚刚被吓到了,”她说得很小声,软软的,“谢谢你。”
邵牧没接话,看着她低着的头,良久,才说了一句,“走路记得看车。”
他转过身去,眉眼低垂,“我走了。”他的声音懒懒的,没有生的气息。
“等等,”林榆拽着他的衣袖,“上次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邵牧原斜睨着看她,“重要吗?”
“重要!”她急切地说,“可能对你来说不重要,但,对我很重要。”
“外边冷,去车里说。”
林榆突然想起今天准备拿给邵牧原的道歉礼物,“你能不能等等我,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透过林榆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的不由言说,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但这样看着他的或许仅此一人。
“你去吧,”他说,“我等你。”
临走前,他又拉着林榆的胳膊,“路滑,别摔了。”
她点点头,还是小跑着去了。
邵牧原坐进车里,打开空调,呼呼地声音吹出来,他今天没打算来,但还是来了,想吃让他窜了一晚上的云吞面了,上次来的时候已经关门了。
在车里坐了不多长时间,林榆跑过来,像个企鹅一样,一颠一颠的,好像此处有她要觅的食,那般急切又迫不及待。
手掌在指尖摩挲,嘴角在昏暗的车厢里扬起,没有人像她这般,那么丰富,又那么统一,让他想起路过花店看到的小雏菊,它躲在角落里,很不起眼,但他一眼便看到了那朵小雏菊。
他准备将这朵小雏菊移栽至家里,细心照料,有一天,它能鲜活地绽放,成为那栋别墅里唯一的生机。
一股凉意袭来,林榆风尘仆仆地坐进来,脸比刚刚更红了些,喘着厚重的气息,她还什么都没说,就急着递过来一个袋子。
邵牧原把袋子接过来,又将空调开大了些,暖气热烘烘的,很快便传至整个空间。
待林榆气息平稳了,邵牧原开口,“你说吧。”
“从我认识你以来,你一直都在帮我,包括上次那事,你本来就没有义务但你还是帮我了,虽然这中间产生了很大的误会,但我还是想感谢你,”她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别扭又理所当然,“我想了很久,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因为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但是,我又想,你不缺是你的事,我表不表达是我的事,所以,我就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这是什么礼物?”他问。
“一条领带,”林榆侧头,目光如炬,真诚而坚定,“这是我能力范围内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了,”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没来由地,“你也别拒绝我,我问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她又低下头,抬手摸着耳垂,“你要是不喜欢…”
“我很喜欢。”他打断了林榆的嘟嘟囔囔,“谢谢你的礼物。”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是能力范围内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那种动容不亚于跌入悬崖前的救命的绳索,靠着这跟绳索,原本无望的命运出现了转机,或许说得夸张了些,但在邵牧原心里,他那道尘封已久的门似乎有了裂隙,那点裂隙正慢慢地腐蚀这那垂朽的砌墙。
他一度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可留恋的,没什么值得去想念的,没什么让他觉得必不缺少的,每天活得行尸走肉,哪天死了算哪天的日期,也就那么回事儿。
可现在好像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活着看起来还不错。
他突然很想干一件事儿。
抬手摸一摸林榆的头,然后如释重负地开口,“别总低着头,我一直希望你平视我,而不是仰视。”
最终,他没有抬手,而是拆开了那条领带,宝蓝色的印花领带,还有一只刺绣的小蜜蜂,确实像林榆能买的东西。
他抬眼看了看林榆,她浓黑的头发上别着小蜜蜂样式的发夹,有两只。
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以至于林榆脸颊的红晕更甚,她问,“很好笑吗?”
他假意咳嗽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和老和尚?”林榆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
“对。”
“一点都不好笑。”她直言。
“我觉得挺好笑的。”
“不好笑。”
“挺好笑的。”
“你说好笑就好笑吧。”
“是吧,就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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