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邵牧原马不停蹄地连声赞扬林母的厨艺。
后来,林榆问他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他说,“真情实感。”
好一个真情实感,林榆信了。
其实,他说得确实是实话,虽然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昂贵的食材,没有头顶五星级的厨师,但就是觉得味道一绝。
大概是因为,有时候吃饭,吃的不是饭,而是人情味儿。
在今天这场重要的见面里,林榆见到了不一样的邵牧原,也见到了不同以往的家人。
因为日子特殊,积灰的白酒终于被拿出来。
透明如水的白酒被装满杯子,滴酒不沾的母亲也举起了酒杯。
她语重心长地对邵牧原说,“我们家阿榆从小就主意正,有上进心,所以她看上的人,我们肯定是欣赏的,如今一见,我们也知道了被阿榆挂在嘴边的人是什么样的。”
原本还装傻充愣在一旁蒙头干饭的林榆被这句话敲醒,在此之前,她从未被母亲如此肯定过。肯定她本身,肯定她选择的人。
也不知怎的,莫名的有些突兀,她的眼眶里沁满了泪。
跟邵牧原碰了杯,母亲继续说道,“牧原啊,阿姨呢,读书不多,但有些话还是想说在前头…”她顿了顿,眼神坚定地看着邵牧原,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邵牧原点了点头,还以认真又严肃的表情,“阿姨您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达到您的要求。”
转眼间,林母却笑出声,“没什么大要求…”嘴巴一张一合,她的声音苍老但柔和,整个人都没有了锋芒,只有被削秃了的菠萝,没有了神似刺猬的外衣,只剩下赤裸裸的内心。
“我听阿榆讲,你们家经济条件好,而我们家呢,可能满打满算都比不上你们家的零头…”又抿了一口酒,母亲的面容还是那般镇定,“如果我们两家真要结亲的话,大家心知肚明的,是我们家高攀了你们家…”
不仅从林榆的口中得知,邵牧原的谈吐举止、说话风度,就能看得出来,他受的教育绝不普通。
“没有阿姨,算不上高攀不高攀的,我们家就是沾了祖上的光,要是让我白手起家,”他摇了摇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听了邵牧原的话,林母更高兴了,“你能这么说,说明我们家阿榆是真的找对人咯!”
将鬓间碎发别在耳后,林榆看到母亲发间因为染发剂没有染匀而暴露出来的一小撮白发。
好似被长满倒刺的荆棘抽打过,心脏在狠狠地抽痛,好多年,母亲都没再走进理发店,靠着网购的几十块染发剂,把被岁月割裂的青春再偷回来,只是偷的时候漏掉了几撮白发。
其实去染一次头发也没多贵,但就是不愿意花这个钱。
为什么?
究其原因,还是落在了‘钱’这个字眼上。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家也不是那种上赶着攀高枝的,”林母继续说,“虽然我们家经济条件一般,但阿榆从小都是我们宠到大的,可以说是五手不沾阳春水…”母亲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但话外音在座的都听得懂,尤其是邵牧原。
将杯中酒饮尽,他清了清嗓子,言辞透亮,“阿姨您放心,以后我跟阿榆结婚,婚前什么样,婚后还什么样,她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她想做的事可以尽情做,有什么事我都给她兜底。”他看着林榆,深情款款。
原本被母亲的话惹得红了眼眶,邵牧原的话更像是添油加醋似的,在火上浇了一把油,一瞬间,成为燃烧的熊熊大火。
眼泪夺眶而出,她硬是抬手挡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难堪。
拍了拍林榆的手,母亲安慰着她说,“阿榆你好福气呀,遇到牧原这么好的人,你们俩,拆开看,都是个顶个的好,合在一起看,那就是绝顶的好,有句话这么说来着,矮子系高跷…取长补短,诶,不对不对,是…”
“妈!不会用歇后语就算啦!”因为哭腔的缘故,林榆的声音有些朦胧,有些低沉。
“行行行!”眼尾的褶皱一层叠着一层,那都是时间笔下的烙印,“我不说了…反正说到底嘛,牧原,阿榆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不奢求她能大富大贵,但求她余生能快快乐乐的,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就行。”
又灌进去一杯白的,邵牧原的脸颊已经开始红晕。喝红酒的时候,他能做到面不改色,但面对度数50+的白酒,他确实有些顶不住。
邵牧原的声音也开始蒙上一层薄雾,“阿姨您放心,”他又说了一遍,“我会用尽全力去让阿榆幸福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父亲,母亲,邵牧原,三个人都喝得晕晕乎乎,脸颊红扑扑的,好像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似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却开了口,他说,“小兄弟啊!”父亲喝得有些懵,有些口不择言,“谢谢你能对我们家阿榆好,谢谢你!”声音越来越模糊,父亲像是要哭了,“我这个当爹的没有给阿榆优越的成长环境,我总觉得阿榆值得最好的,她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的福气…我就这一个女儿,真的托福给你啦!”
最终,所有人都泪声俱下,不知起因为何,只知结果已然如此。
离桌后,邵牧原被扶着去了客房。
他昏昏沉沉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嘴角却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让人为之沉迷,为之疯狂。
在意识迷离间,他伸手抱住林榆,把她禁锢在怀里,嘟嘟囔囔地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阿榆,我们去放风筝吧!”
林榆笑着问,“去哪放风筝啊?”
他皱了皱眉,蹭了蹭林榆的脸颊,“去法国!”
笑得前仰后翻,林榆继续问,“怎么去法国呀?”
“当然是飞啦!”他凑近林榆的耳畔,吐着氤氲的气息,“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天使,我还长了翅膀,又白又大又好看!”
“真的假的,口说无凭,能不能给我看看?”
他睁开一只眼,挑了挑眉,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好啊,给你看!”
说着,他开始解扣子,“我们去游泳吧!”
林榆扶额,笑得花枝乱颤,按耐住邵牧原的疯狂行为,连连肯定他的说法,“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别脱,脱了我爸妈进来我说不清了!”
“那是咱爸妈!用词要严谨!”他撇撇嘴,像个会撒娇的受气包小孩儿。
“好好好,是咱爸妈,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以后,你就有妈妈了,以后你会有很爱很爱你的家人,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像哄小孩似的,抚摸着邵牧原的脸颊,安慰着他,“因为你值得拥有所有的爱!”
在甜蜜的笑意中,他睡着了,安稳又舒服。
从客房里出来,林楠坐在客厅里,五味杂陈。
林榆问他,“怎么了,队友不叫你打游戏?”
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姐姐。
良久,他摇摇头,沉稳地开口,“姐,你一定要幸福啊!”
见所谓的姐夫之前,林楠并不清楚这样一个环节到底意味着什么。
默默地听了席间那些或沉重,或更沉重的话,林楠第一次觉得从小陪他长大的姐姐要离他远去,要脱离这个家,长出自己的枝条,时间长了,连根系都要开始分离,成为一棵独立的,可以孤身一人阻风挡雨的大树。
再不济,还有一个名为丈夫的人站在姐姐前面,为她扫清一切阻碍。
所以他会这样说。
在林榆的视角,又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林榆觉得弟弟长大了。那个曾经还不及她腰的弟弟已经比她长得要高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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