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朔眉头又是一紧,短短的几个时辰,他眉头已有沟壑,心中疑惑也更甚。
“城隍庙?能出什么事?”,他下意识的脱口而问,心里却懊恼应该早点找到出口,而非在这里与他们周旋而浪费时间,
鬼官急得说不出话,只拉季云朔往前走。
城隍庙,是人死后阴魂通往阴间地府的重要入口,亡魂在土地爷那儿注销户籍后,便会来到城隍庙领取通往阴间地府的路引,接着再由煞神陪同回家最后看上一眼,也就是凡间所谓的头七,等看完家人,了了尘世俗愿,阴魂便不能再回头,只能踏上黄泉路。
可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两日从城隍庙出去的阴魂都没回来,城隍爷试着用路引强制招回,回来的却只有孤零零的路引,没有阴魂,这可把城隍爷吓得不轻,全然没了主意,只得请地府官员出面。
“城隍庙出了事,怎么会是找我?”他问鬼官,
鬼官疑惑看着他,“季大人,您可是鬼曹吏啊,这事儿不找您找谁?”
鬼曹吏?秦广王下设六部功曹里的鬼曹吏?如果他没有记错,刚才的他只是个分管十八层地狱的小官,现在一下子就身居一殿秦广王下属曹吏了?
尽管他满是疑问,可还是跟着领路的鬼官上到了城隍庙。
城隍庙内,城隍爷鲜有的来回踱步,愁容满面,见派去的鬼官将季云朔带了上来,他才勉强挤出个笑容,打着招呼。
季云朔不想耽误时间,直截了当问出了什么事,虽说一路过来鬼官已经介绍七七八八,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两日阴魂,我按照规矩发了路引,可到了回来的时辰,却是一个阴魂也见不着。派人去找,可不光阴魂没有找回来,连我派去的衙役都少了好几个”
“鬼差也不见了?死了还是不见了你说清楚”季云朔问,不见了跟魂飞魄散可是不一样的。不见了或是逃了或是被关都有说法,可魂飞魄散了,只能说有人在挑战地府的权威。
城隍爷想了想,肯定道:“死了”
阴魂跟鬼差无故失踪,迹象不明这是前所未有的,至少是他不曾听闻过的。季云朔思考片刻,便让城隍爷今日照旧发放路引,自己到时会跟着这些阴魂前去,看看发生什么。
午夜时分,便来了阴魂,城隍爷照例发了路引,由煞神领着出了城隍庙,见他们消失在城隍庙外,季云朔也紧跟其后追了上去。
阴魂出了城隍庙,就朝西南方走,季云朔盘算着应该是回家的,就远远的跟着,可是走着走着他察觉到不对劲,荒郊野岭,阴风阵阵,哪里像是有人家的样子?
煞神也察觉不对,当即就拦住阴魂不准他再前行,可阴魂双眸空洞,仅剩的意识也没有了,他双手垂着口中喃喃不顾煞神阻拦依旧前行。
煞神只负责将阴魂送回家看上最后一眼而后送其回城隍庙,并无处置权力,他正为难该怎么办时,季云朔几步上前,
“我过去,你回去告诉城隍爷,让他派些鬼差过来”
煞神领了命,忙不迭地回去禀告城隍爷。季云朔又跟了几公里后,阴魂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一样来到一处宽阔地带,这里阴风阵阵,时不时有一道道金色阵纹浮现,有一道身穿破旧道袍的男子盘膝而坐在阵纹的正中心,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不断掐诀。
而那阴魂踏入一处阵纹节点,直接化作一团阴气悬浮在阵纹之上,与此同时,阴魂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均是没入不同的阵纹节点化作一缕缕阴气。
随着这些阴魂的进入,阵纹的大部分节点均已亮起,这时只见那道袍男子上下摸索着,拿出一个葫芦,打开葫口,一道道阴气飞出,没入还未亮起的节点中。随着阴魂越来越多,点亮每个节点。
霎时间,整个阵纹亮起,发出阵阵金光,一缕缕阴气从阵纹中飞出,向着他的头顶汇聚而去,磅礴的阴气悬浮半空,一面快速地旋转着,一面不断地凝结......
很快,阴气逐渐凝结成一颗带有暗红色纹路的丹丸,丹丸上散发着的韵韵之气传入季云朔的鼻腔,让他体内的法力的运转都有了丝丝凝练。
他面色一变,心中惊疑,
“鬼丹?!”没想到这人居然在这里拘魂炼丹!
自古以来,人有人规,阴有阴律,可有一条却是一致的,便是不可将活人或是阴魂用以祭炼,不论是炼丹或是炼尸皆是禁忌。而此人却在人间偷偷拘魂炼丹,如此离经叛道行径,简直是令人发指。
就在悬于黑夜半空的鬼丹愈加凝实的时候,城隍带领着一众鬼差顺着季云朔留下的线索赶到了此处。
“大人”,城隍躬身一拜,季云朔手轻轻一抬,将城隍的话打断,
“所有失踪的阴鬼及煞神鬼差都被炼化,阵纹中盘膝而坐的邪道便是罪魁祸首。”
城隍听到季云朔的话,心中一凛,随后对着身后的鬼差使了个眼色,
一众鬼差直接朝着阵纹奔去,手中的勾魂锁连以及各式兵器散发着森森寒芒,
“嘭”的一声,一众煞神被阵纹上浮现的结界震退。
阵纹核心的道袍男子也在这一刻站起了身子,阴恻恻的笑道:
“呵呵,早就发现你们到来了,一群臭鱼烂虾,也想阻挡我炼丹,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不过也好,你们这些鬼差可比普通人的阴魂好了不止百倍,如若把你们炼进丹药里,简直是锦上添花,大功告成啊!”
话毕,道袍男子衣衫舞动,一颗颗狰狞的绿色雾气骷髅头朝着一众鬼差而去。
雾气骷髅来回穿梭,对着一众鬼差展开攻击,鬼差连忙抵御,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彼此。
城隍见状,眉头紧皱,身形飞掠朝着道袍男子而去,手中一把长剑,剑意凝结,对着道袍男子劈出一道剑气,剑气极速而去,道袍男子手中却出现一杆长幡,将剑气接下,
城隍大惊,“万魂幡?!”
“哈哈,你这城隍倒也有些眼光。这万魂幡,已经吞噬数千阴魂厉鬼跟凶煞了,一直没找到一个主魂,我看你这城隍爷倒是蛮符合的。”
说罢,他手中长幡挥舞,顿时幡中飞出数百只阴魂厉鬼与凶煞朝着城隍爷而去,城隍爷也是挥动长剑,剑气翻飞与扑来的阴魂厉鬼碰撞在一起。
城隍爷本是地府官员,不死不灭,纵使万魂幡无法伤到他分毫,却也是让他泄了大半气力,逐渐的他的衣衫便被鬼爪抓破,身体上也被抓出数道伤痕。
万魂幡中的厉鬼将他们团团围住,时不时的从里面传来煞神与鬼差的惨叫,他们寡不敌众,很快惨叫声此起彼伏。
季云朔目光一凝,冷哼一声,手掌一翻秩序锁链飞舞,朝着万魂幡打去。锁链刚一碰到,万魂幡便如破了的气球般落在地上,依附在里面的厉鬼们也在一瞬间四散而去。
道袍男子见状,也不敢迟疑,捡起万魂幡一挥,那些尚存的厉鬼就被封印进了里面,他自知不是季云朔的对手,卷起万魂幡撒腿就要跑。可季云朔哪里会给他机会,秩序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直接穿透道袍男子的四肢及肩胛骨,把他钉在了地上。
季云朔缓步来到他的面前,从他身上搜出一个丹瓶和一张牛皮卷。
打开瓶塞,他的鼻翼抽动几下,一股浓郁的丹香通过鼻腔进入四肢百骸,浑身也是一阵舒爽,让人逐渐沉迷。
他赶紧塞上盖子,运转阴气保持心境清明,很快沉迷之意消散,紧接着他打开牛皮卷,上面赫然是鬼丹的炼制之法。
季云朔缓缓呼出一口,把丹瓶和牛皮卷收好,对着城隍和一众鬼差道:
“将他羁押,先回城隍庙”
城隍庙,
道袍男子被锁链反捆,跪在堂下。
城隍爷坐在堂上,季云朔则是坐在一旁。他已经将邪道抓了起来,可不想连审问都是自己上。
“这是什么?”,城隍拿出刚才他差点纪要炼制成功的鬼丹问道,只是邪道冷哼一声,闭上双目不理会城隍的问话。
城隍忍住怒火,又问:“你为何要拘魂炼丹?”
邪道依旧是默不作声,被抓是自己技不如人,他没什么好说的。
“你以为不开口,我就查不到你为何?哼”,城隍也不跟他啰嗦,立马让人找来了土地公,
土地公已有千岁,眼睛耳朵都有些不好使了,哆哆嗦嗦的拿着名册找了半天才找到,
“回城隍爷,这便是堂下之人的名册”
城隍拿起翻开起来,上面详细记录了从他出生开始的每一件事。
邪道乃山城人,今年一百五十岁,二十岁那年进了道观,同年被主持师父收为关门弟子,次年却因爱上一女子而背叛师门,导致满门被杀。
“呵,你居然因为一个女子,害死了你的师父”城隍轻蔑道,
这句话让男人有了反应,他怒瞪城隍,一字一句说:
“是他,害死了婉霜!他死有余辜!”
婉霜?!季云朔瞳孔掠过一丝震惊,与他一同参加选拔的也有个叫婉霜的,难不成同名同姓?
他思索片刻,问那邪道:
“难不成你炼制鬼丹,是为了你口中的婉霜?”
鬼丹,顾名思义是阴鬼服用的丹药,服用之后,阴鬼生出新的魂魄,能带着前世记忆直接轮回投胎,想来这邪道是想要婉霜带着记忆投胎成人,与他再次相遇。
既然有土地公的名册,邪道也不装了,
“是,只要能让婉霜记起我,能投胎转世,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我才不管”
“你口中的婉霜,可是一道姑?”,季云朔问他,
邪道听了婉霜的名字,双眼放光,语气也激动起来,
“对对对,大人可曾见过?她过得怎样?在哪层地狱受苦?”
季云朔轻叹,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口中的婉霜与自己认识的便是同一人。从土地爷手中名册知晓,当年这邪道对自己的同门师妹,也就是婉霜心生情愫。按理说他们修的是正一派,可以结婚生子,可婉霜却跟他心意不相通,不想跟他。
那是正值战乱,又是穷苦年代,他听信了汉奸的花言巧语,想要让师父归降,可师父不肯他便动了杀心,那汉奸又保证能让婉霜从了他,他便一不做二不休与那汉奸里外勾结,最终屠了师门,婉霜也未能幸免。
也是罪大恶极了,可他活了一百五十年,早就是个活死人了,却还是心心念念想要复活婉霜,季云朔念在他痴心的份上,还是将实话告于他。
“婉霜如今怕是不能投胎了,她在地府有官职,并且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不能投胎?有了官职?大人莫不是诓我的吧,她真有官职?”,邪道不信,地府的官职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得的,是要看你在阳间所造福业的。
“放肆,鬼曹吏大人也是你能质疑的!”城隍厉声道,他可没有季云朔这份心,杀他鬼差还打伤他,他恨不得将此人的魂魄生生抽离。
一听他是鬼曹吏,邪道更加欣喜若狂,也相信了季云朔所说,原来婉霜并没有受尽困难,而是有了官职,有了官职的阴鬼怎么样都是要好的。
他连连磕头道谢,又保证自己不再拘魂炼丹,
“地府有阴律,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在地府清算”,季云朔说,
“行行行,我愿意承担!只要婉霜没事,我做什么都行!”
季云朔不再多说,一百五十岁的年龄,加上罪孽深重,今日便是他的大限。他退到一旁,示意城隍继续,
“你可知自己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年?”,城隍问他,
邪道先是一怔,而后茫然的摇摇头,他每天只顾为复活婉霜而活着,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年,他喃喃自语,“我活了一百五十年了?我活了一百五十年......”
随着他口中不断念着,模样也发生了变化,头发由黑变灰白再到全白,身形也越发的佝偻起来,片刻功夫,他便从一个中年精壮汉子变成了古稀老人,他缓慢抬头看向城隍,
“我,我不知”
说完这句话后,他身体倒地不起,而后从身躯中三魂七魄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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