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季云辰已经有两夜没有合眼了,送完丘承峰他拖着疲惫的心回了季府,连去找自己媳妇的力气也没了。
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夏姗姗的轻言细语唤醒,
“嗯?怎么了?”他睡眼惺忪问道,
“崔府君差人来请你去”
季云辰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思绪一下又被拽回两人密聊的那晚,他像是中邪般开口,“混沌九转塔”
“什么?”夏姗姗以为是跟自己说话,不确定的问了声,
“哦,没事,你怎么来了?”
夏姗姗只当他梦呓,笑着拿起衣袍给他穿上,“陈姨要去白云山修养,我来给她拿些药材”
说是拿药材,几乎是搬空鬼医的药房,那些他珍藏了七八百年的药材也被孔章洗劫一空,如今干瘪的鬼医看上去更老了,衣衫歪斜像是被强盗抢了一样,正坐在他的药房里嚎啕大哭,就连伍老三看着都觉得甚是可怜,啧啧摇头五官拧在一起的安慰着。
“鬼医大人,您,您老节哀吧,就当自己消财免灾了吧”
“那可是老夫攒了多少机缘阴德才有幸遇上的灵草啊,就被那土匪生生抢去了”
“我这就禀报二爷,您,您别气坏了身子”伍老三为了宽慰他,说是要告状,鬼医慢慢止住了哭泣,只是头偶尔扯两下。
伍老三以为自己的方法见效了,嘿嘿就准备扶起鬼医,只是下一秒鬼医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方向是鬼王季二爷的院子,
“鬼医大人!不能去啊!”
不过他来得不巧,季云辰前脚刚刚出门,院中只有来看娘亲的季霖泽跟夏姗姗二人。看见不修边幅的鬼医挂着泪痕甚至还有一个鼻涕泡冲进来时,身份尊贵的母子俩还是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惊愕。
“鬼医,您老这是怎么了?”
“我我要找二爷,我要讨个公道!”
“云辰他刚走,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院中,孔章双手插进衣袖,佝偻着肩,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而坐在石桌前的鬼医,衣服已经整理好了,像是看杀父仇人的眼神就这么死死瞪着孔章。
空气中满是火药味,只要来点儿火星子马上就能将季府夷为平地。夏姗姗酝酿着开口询问,
“孔叔,你拿那么多药材干什么用?谁受伤了?”
说完传音于他,“你最好认个错,不然鬼医能半夜摸上你的床让你魂飞魄散”
孔章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又用余光看到鬼医的双眼已经猩红,煞有变成厉鬼索命的架势,紧要关头他开口,
“哎哟我的老哥哥嘞,不是说了那些药材我补你钱”
“放屁!那些药材有多珍贵你不知道?那是能用钱买来的吗!”
让一向与人为善的鬼医憋红着脸骂出放屁二字,夏姗姗打心底佩服这个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教书先生,甚至认为他的死很大一部分也是自己作的。
“可我真是要用那些药啊”
“你用来做什么?”夏姗姗问
“哎呀!”他双手一拍大腿,“不就是你陈姨要走么”
这个理由在夏姗姗看来,无可厚非,多准备点修养必备的药材也是要的,可在鬼医看来,这种行为简直是可耻至极!他指着孔章,
“你用老夫的药材送人情,你,你,你”
眼见着鬼医捂着心口就要气晕过去了,夏姗姗忙稳住他,“鬼医别着急,我这就让他将那些药材都还与你”
“凭什么?”孔章还不服气,还要说什么却被夏姗姗要吃人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她也知道孔章的私心,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海宝跟着陈泠去,反正寻常的药材他也能长出来了,拿走的那些珍贵药材悉数还给鬼医。
“啊,可是我不想回去,我想跟霖泽多玩会儿”海宝从季霖泽的袖口探出头唯唯诺诺的反抗道,
“就这么定了”夏姗姗不由分说,她拿着两个老男人没办法,还对一个小屁孩没法子了?
季云辰跟着那名阴差去的不是别处,而是奈何桥。
到的时候阴律司的崔钰,罚恶司的钟馗,孟婆还有谢必安跟范无救已经在了,见了季云辰来大家一一行礼。
“小人见过雷光鬼王”
“雷光鬼王”
“见过崔府君,敢问崔府君是有何事找我?”
“我与钟馗兄是来调查当日蒋歆魂魄被劫一案的,此案涉及甚广,所以还要劳烦鬼王大人从旁协助”
季云辰看这阵仗已经猜到七八分,如果是普通人的魂魄也就算了,被劫的可是一殿秦广王蒋歆的魂魄,肯定是要惊动阴差的,他当日就在现场,协助办案也是理所应当的。
“二位有了什么发现么?”
问话的是孟婆,他们一来就封了奈何桥,现在那些冤魂浑浑噩噩在桥底徘徊,一会儿不知道还要乱成什么样子。听着孟婆的口气不太友好,崔钰笑笑拱手道歉,
“孟婆大人见谅,我们尽快的查看清楚,保准不耽误您的时间”
其实孟婆与他们两人是平级,之间说话也不用那么客气,崔钰这般有礼她也不好再抱怨什么,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季云辰上前,来到钟馗身边,
“镇宅府君可有发现?”
“鬼王你看,这儿像是被烧的痕迹”
钟馗指着挨近轮回道的一处草丛,旁边都是娇嫩的草叶,只有这处只剩下一根根漆黑的草茎突兀地挺立着,草茎之间,还可以看到一些残留的已经被烧成了黄色和棕色草叶,稀稀拉拉的挂在草茎上。
“嗯,的确是”季云辰蹲下,拿起一些沙土在两指搓着,而后拍了拍手道:“这是幽冥鬼火留下的痕迹”
“幽冥鬼火?!”钟馗眉头一皱,眼神再次向季云辰确认,尽管季云辰也不想承认,但的确是幽冥鬼火无疑。
“镇宅府君请看,这处隐隐还冒着火光的痕迹,此痕迹并不是普通的火烧造成,而是幽冥鬼火烧灼,其火熄灭后也会存留火种,且火种能存在四十九天之久,一旦有人法力催动便会再次燃烧,而想要熄灭它,只能用幽冥河水”
之所以镇宅府君要确认,是因为幽冥鬼火不是谁都能用的,而是只有品阶鬼王以上,且身居高位,还要被幽冥鬼火选中之鬼才能用。
现如今在地府能用幽冥鬼火的只有五人,雷光鬼王季云辰、六殿卞城王、九殿平等王、东方鬼帝以及主宰地府的阴天子,而其中季云辰的幽冥鬼火乃是因为其母为地府而牺牲,为报答大义,才得到的幽冥鬼火。
况且他当日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有作案的时间,钟馗第一时间就将他排除了,即便他家那位的特殊身份,也没有让钟馗多加怀疑。
钟馗神情严肃,又仔细地查看轮回道外的每个角落后,沉吟道:“事情没有什么眉目,我们还是回阴律司再说吧”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孟婆不住自语:“地府的天,怕是要变了,不知道那位有没有察觉到呢”
说完一挥手解了桥上禁制,那些魂魄跌跌撞撞的一拥而上,顿时挤得桥上水泄不通,以至于孟婆不得不幻出五个分身来分发那碗孟婆汤。
只是有一人奇怪的很,来到孟婆面前,却没有接她手中的那碗孟婆汤,
“怎么?”孟婆挑眉问道,她今天已经很气不顺了,莫不是老天知道特意送了个出气筒来?
男人跟所有的魂魄一样穿着素衣,容貌却是出众,整座桥上看去,能一眼发现的出众。他恭敬行礼,
“孟婆娘娘,我不想喝孟婆汤去往轮回道”
“要等人?”
英俊男人点点头,孟婆也没有多说,只是努嘴说道,
“下去等吧”
男人虽然惧怕,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进来忘川河,顿时双脚像被万只虫蚁啃食般痛苦,没过小腿的河水也将皮肤腐蚀,他痛苦万分,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都未吭。
“呵呵,所谓谁若活到九十七,奈何桥上等三年,世间人都以为自己感情绝世无双,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可又有谁能在忘川河等到忠贞不移的人呢”
男人汗水已经湿透衣衫,咬紧牙关还是不开口,孟婆又道:
“小子,你可仔细看看你身边,那些伫立在河中的石头,都是那些没有等来想要等的人变的。老身心善,给你个机会,你坚持不住了可以上来,但只有一次,一旦决定便不能反悔”
“我,我绝不反悔”尽管他看见河中数千块人石,他还是坚持回道。
此话又将孟婆逗得一笑,罢了罢了,下过忘川河得少说千万人,可在河中的也就这么几千具,想来也就是个忠情的人。她正要回去忙时,不经意间看见男人后腰竟有一丝仙气缭绕,
“哦?让老身看看你究竟是谁”
只是刚准备仔细瞧,却被男人身后突显金光挡回,差点反噬自身,
“如此厉害,想来是哪位大人物的转世”
几人下了奈何桥,崔钰便给钟馗使了个眼色,钟馗沉默点头,手中如玉一挥,两个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鬼就出现了,回头嘱咐谢必安,
“你知道怎么做”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
谢必安说完,带着范无救跟着那三个幻化出来的鬼朝着阴律司的方向飞去,而真的三人则是闪身来到季府。
即使再不明白的人也能猜到一二,更何况是季云辰这般聪明的,自然已深知事情的重要,他随即就给书房设下三道禁制,还加了一道法雷,只要靠近五米内必会中他的雷光掌。
“云辰兄弟好谋略”崔钰不禁赞道,
听见称呼从鬼王大人变成了云辰兄弟,季云辰知道二位阴官是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一笑道:
“崔钰兄过奖,话说回来即便阴律司有天煞殿的人,也不至于要这般小心谨慎”
刚才还笑着的崔钰听到天煞殿三个字脸色一变,
“你知道天煞殿?”
季云辰看崔钰错愕表情,再看看钟馗一脸沉重,知道他们没想到自己能知道天煞殿的存在,便和盘托出,
“二位兄长可还记得我的母亲?”
钟馗一听,抱拳以示尊重,
“自然是知道的,季府鬼王夫人,巫容巫夫人,当年为了地府众鬼,三界众生而殒命”
“嗯,是的,我前些时日偶然得知母亲的身世,也是那时候知道了天煞殿的存在”
见崔钰钟馗二位还是有些疑虑,他笑道:
“不管怎么说,天煞殿存在之事也不是什么隐秘,只不过像我一般年纪的不再知道,而长辈们也不再提及,故而觉得天煞殿应该是隐秘的存在罢了”
“嗯,云辰小弟说的在理”钟馗说道,“当年天煞殿所造罪孽深重,不光是杀害阴鬼吸取魂魄,更是对各鬼王、阎王都下手了,最后近乎是让整个地府瘫痪毁灭”
“杀害鬼王跟阎王?”这是季云辰不曾知道的,所以求解般的表情问着眼前二位。
钟馗叹口气道:“当时他们手上有厉害的法器,还有一众法力高深莫测的帮手”,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当时他们拼死对敌的场景,“哎,当时许多同僚都陨灭了,连我跟崔钰两个,都差点死了”
崔钰点点头,“嗯,我还记得当时十大阎王陨落三位,整个六案功曹也是损失大半,要不是五方鬼帝阴天子还有地藏王菩萨一同出手挽救,怕是地府早就不存在了”
“后土娘娘没有出手?”季云辰问,
“后土娘娘乃是远古上神,是存在于地府之前的大地之母,只要不是摧毁六界之灾,她是不会出手的”
钟馗接着道:“况且孟婆大人只是后土娘娘其中的一道化身,并不足以对抗当时的天煞殿”
“这又是何说法?孟婆大人只是其中一道化身”
崔钰开口解答:“远古上神大地之母,可怜众神众生灵死后魂无归处,便化身六道轮回以及奈何桥上孟婆,让世间众生灵得以有归处,世间秩序得以维持”
“所以说孟婆大人既是后土娘娘,又非后土娘娘?”
“嗯”崔钰点点头,钟馗此时开口,
“好了,我们时间不多,还是说回那幽冥鬼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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