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头见秋丫娘来了,客套了几句就跟老伴回自己屋了,腾出空让姐妹俩说点体己话。
桂花正倚在枕头上半躺着,面前放着盘盘碗碗。
除了稀缺的白米粥,还有菠菜荷包蛋,几块咸腊肉炒西瓜皮干,可见饭菜是用心做的。
这个季节,小园里除了大葱、韭菜和菠菜,其它蔬菜还没下来。
见秋丫娘进门,桂花赶紧坐直了身子,问道:“姐,这么晚了,你咋过来了?孩子们呢?”
“两个小崽都在他大姑家住下了,我乐的清闲,过来看看你,咋?还难受得厉害?”秋丫娘说着坐到了炕沿上,往里探着身关切地问道。
“就是呢!把苦胆都快吐出来了,人家都是一阵子就完事,我这咋还吐起来没完没了了?”桂花见姐姐问起,有气无力地说道,像是比先刚更虚弱了,其实在跟自己的亲人抱屈。
“这才几天?小脸又瘦了一圈,眼窝子都抠喽进去了。”秋丫娘心疼地看着桂花,然后指着桌子上没怎么动的食物劝道:“听话,就算逼着自己,也要多吃点,不然总这样子,身子骨哪能吃的消?”
在旁边小心翼翼伺候着的文忠,听秋丫娘这么说,赶紧附和道:“我就说嘛!吃完了吐,吐完咱再吃。”
“一边去,都怪你,让我受这份洋罪,还有脸在这儿嘚吧呢!”桂花半嗔半怒地怼了文忠一句。
文忠还是那个标志性动作,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开始跟秋丫娘告状:“……快管管这个胡搅蛮缠的丫头片子吧!吐完就拿我开刀,每天都得给我开批斗会。”
文忠现在还不好意思随桂花喊秋丫娘‘姐’,毕竟是从小一个村里长大的,年纪相仿,向来都直呼其名,一时还改不了口。
没等秋丫娘回应,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样接文忠的话。
桂花倒来了精神,一改先刚病恹恹的模样,上去推了文忠一把:“你个棒槌,学会打小报告了,都说你憨厚老实,要我说,大家是看走了眼,你哪里就老实了?”
“好了!都快做娘的人了,还这么没正形,哪个女人不得走这一遭?你以为当娘那么容易呢!”
秋丫娘假意训斥桂花,然后看着桌上的饭菜,催促道:“动下筷子,再吃几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听姐姐这么说,桂花不再耍小性子,虽然没胃口,还是乖乖地吃了点,然后白了文忠一眼,转头跟秋丫娘撒娇:
“姐,我真吃不下,这一天天的,自打知道我成了双身子,一家人把好东西都留给我,也一点不用我干活了。这些日子吐的厉害,更是连个草刺都不让我动,这不成废物了吗?”桂花看似在抱怨,语气里却满是幸福的味道。
老宋婆本来就比老宋头小十几岁,宁肯下地劳作、也懒得干家务,尤其懒针线,加上文忠和弟弟文勇都身强力壮,老宋头也不服老,一家人根本不用桂花去田里干活。
但桂花从进门就没闲着,喂猪打狗、洗衣做饭,加上本身有洁癖,把原本又脏又乱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全家人的穿着,肉眼可见地变了样,桂花承包了所有的针线活,包浆的被褥都被她彻底拆洗了一遍。
“行,不错,好在吃了些,等啥时候想吃了,再热一下。”文忠见桂花又吃了几口,已经很知足了。
秋丫娘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早点睡吧!我改天再来。”
“姐,晚上就你一个人,我要去跟你作伴。”桂花开始往炕边挪动。
“胡闹,老实待着,我又不害怕,哪需要你?”
“不嘛!我就要去,也想溜达溜达,没准换个地方就会好些了呢?”桂花说着已经穿上了鞋子。
“让她去吧!她现在心焦,啥事都由着性子。”文忠帮忙说情。
秋丫娘其实还真希望有个人作伴,没有孩子们在跟前吵闹,确实感觉孤单。既然桂花执意要去,正好对了心思,所以也就默认了。
见秋丫娘不再反对,文忠赶紧给桂花拿外衣。
老宋头听到动静,知道秋丫娘要走了,马上从东屋出来,见桂花也要跟着去,指使文忠:“去棚子里把车推出来,让丫片坐上,把她送过去,这黑灯瞎火的,小心磕着碰着。”
“哎呀!爹,过分了昂,我又不是纸糊的,一戳就破。再说了,我哪有那么金贵?你是怕我肚子里的孙子有闪失吧”桂花跟公公耍贫嘴。
“这孩子,这孩子,就是话赶趟……”老宋头拿桂花没辙,家里她最小,就连小叔子文勇也比她年长,一家人当宝贝似的宠着,何况她现在有孕在身。
随后出来的老宋婆站在边上看着桂花,愁的哼哈的:“唉!肚子里的娃咋这能闹腾,我当初怀文勇时,压根就不知道,等显怀了,人家问起,才晓得有货了……”
老宋头怕老伴再说下去又不靠谱了,赶紧接话道:“要不咋说文勇你娘俩都发眠呢?孙子生下来肯定龙睛虎眼的,还在娘胎里就已经开始使厉害了。”
“对,以后肯定不是省油的灯。”老宋头一个没注意,还是被老伴插了一杠子。
桂花已经习惯了婆婆,知道她说话向来词不达意,所以从不计较。却扬声跟公公抗议:“爹,这哪儿跟哪儿呀?你这是在给我下旨吗?非得给你生个孙子才行?”
老宋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这是说给没见面的娃听呢!好让他遂着咱的心思长。”
然后好像生怕隔肚有耳似的,压低了声音:“丫头你只管放宽心,就算生个女娃,咱也不亏着,你在这个家一点屈儿吃不着。”
老宋头的这一举动,一下子把秋丫娘逗笑了,见他对桂花真是宠的没边,忍不住说道:“大叔,桂花都被你们惯坏了,该训就训,不能让她可着性子添脾气。”
“哪有,叔早就想谢你呢!给我家送个老闺女来,懂事着呢!一点不矫情。”老宋头又开始夸上儿媳妇了。
“是桂花自个儿有福气,嫁进你们这样的人家,也算苦尽甘来了。”秋丫娘由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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