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被窝里,秋丫娘翻来覆去睡不着,秋丫傍晚时的一番话,让她又失眠了。
知女莫如母,秋丫娘知道女儿没跟自己说实话。
小丫头浑身八百个心眼子,鬼精着呢!可她却没有勇气追问下去。
秋丫越是吞吞吐吐,她心里越没底,害怕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自己承受不了的。
已经下半夜了,秋丫娘反复告诫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明天还要上班。
恍惚中,只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对着自己微笑,是那么和蔼,那么亲切。
她努力想看清那个人是谁,想靠近一些,可是却迈不开腿,想询问一下,怎么都发不出声。
正着急的时候,自己似乎醒了,意识到做梦了。
为了让这种美好的感觉再延续下去,也为了弄清楚到底是谁,赶紧闭上眼睛继续睡。
接下来仿佛总是处于半睡半醒状态,虽然把梦又续上了,却因为自己不能进入深度睡眠,那个人离的越来越远,身影也渐渐模糊。
好像是父亲,但明显又太年轻了,跟自己年龄相仿。
这个梦好长好长,她一直在挣扎、在渴望,进而失落。
秋丫娘心中万般遗憾,无论怎么努力,终究没看真切、也不知道他到底跟自己什么关系。
还好心灵得到了莫大的慰藉,那个人让她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和温暖。
在得与失之间纠缠不清,酣畅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秋丫爹推醒她的时候,睁开眼,‘哗啦’一下,蕴含了满眼的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做噩梦了吧?哭的抽抽搭搭的。”秋丫爹问了一句。
秋丫娘有些恼火被打断,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感觉梦里哭的比现实中笑着还舒服。
她哑声回道:“是好梦,真想再做一遍,好像梦见我爹了!”
“你爹?他长啥样你都不知道,你咋个梦他?”秋丫爹反问了一句。
秋丫娘不想回应,闭着眼试图把梦里的情形再重温一遍,可总也想不起来了。
清晨,即使整晚没睡好,秋丫娘还是准时醒来,像身体里自带闹钟一样。
只是浑身倦怠,一点劲儿都没有,懒懒的,不想睁开眼。
不像每天那样,毫不恋窝子,骨碌一下就爬起来,穿上冰凉的棉衣,下地生火做饭。
多久没睡过懒觉了?她已经记不得了,感觉从七八岁开始,自己就没心安理得地赖在被窝里过。
那时候在叔叔家,每天早早在弟弟妹妹们的哭闹声中醒来,慌忙爬起来,帮忙哄孩子。
再大点倒尿盆、抱柴生火……十几岁开始,往往还没吃完早饭,队长就吹溜子催着上工了,匆忙带上鞋底去生产队参加劳动、歇息的时候还要纳上几行。
然后砍柴、割草、推碾子……丝毫不敢懈怠。
后来嫁人,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子、小姑子,每天自己要第一个起来,做饭、喂猪打狗……
而且这些都是在上山下地劳作以外要完成的基本家务。
直到分家单过,虽说不再怕被厌弃,可是生活的担子需要夫妻二人一起来扛,每天忙忙碌碌,依然遵循早起的习惯。
偶尔拖延一会儿,因为惦记着生计,身体还没开动,脑子却已经运转了,哪里还有睡意?
现在更是,要在上班之前把家里安顿好,下班之后把家务活赶出来。
好在厂子里只是简单机械的劳作,可以放空大脑,暂时抛去杂乱的思绪,让内心得以休憩,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这也是心力交瘁时心疼自己的一种方式!
秋丫娘所在的质检车间,人不多,她自己心里明白,没文化,没背景,踏实干活就好。
凡是评优、升职和涨工资等都跟自己无缘,也就远离了勾心斗角。
而她一向不愿意八卦别人,不喜欢搬弄是非,每天满足于把活干好不出差错,所以人际关系就简单多了。
相比单位,村里的一切要复杂的多,昨晚梦里大哭一场,也是在宣泄长久积压的心酸、无奈和委屈。
生活中不被人挤兑,有两种情况,一是看不上,二是够不着。
秋丫娘原本一直是前者,现在恐怕要有所改变了。
多年以来,她都是谨小慎微,加上日子过得艰难窘迫,就更不起眼了,往往会被人忽略,没有人会对人畜无害的她有微词。
现如今,有些人觉得她已经高于自己了,不再需要怜悯和同情。所以开始拿起了放大镜,努力寻找她的瑕疵和短处。
几分钟之后,秋丫娘支撑起身子,一只手越过秋丫爹,掀开在炕头捂着的面盆。
泥瓦盆里昨晚发的苞米面已经顶到了盖帘上,表面印着一条条葶杆留下的痕迹。
她推了推秋丫爹:“哎!先起来把火给我点着,我想再眯一会儿。”
秋丫爹嘴上答应着,却躺在被窝里迟迟不动。
片刻之后,秋丫娘熬不过,眼看再不起就晚了,赶紧麻溜穿衣下地。一顿忙碌过后,急匆匆推车出了家门。
风好大,好像只有它不知疲倦,秋丫娘被风推着,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几乎不用自己蹬车。
心想:但愿傍晚的时候风会小些,不然可就惨了,现在有多舒服,下班就有多难受。
……
秋丫爹走东家窜西家的做木工,每个家庭又都是一窝八口的,怎么可能听不到关于秋丫娘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原本性格就多疑。
秋丫娘上班起早贪黑,到家还有一堆家务要忙,到了该睡觉时,已经精疲力尽。
两个人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躺被窝里能从天黑唠到天亮。夫妻房事也定要秋丫爹再三缠磨、实在脱不开时应付一下。
当年秋丫爹出门在外,几个月不回家,秋丫娘总是攒了一肚子话跟他诉说。
如今两个人一个月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原来一个晚上说的多。
秋丫爹心里不痛快,觉得秋丫娘已经变了个人,不再对自己一心一意。
不用说,肯定是有了工作之后,在外面见识广了,接触的都是城里人,哪里还能看得起自己这个泥腿子?
也许一直就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只是没暴露出来,或者是自己被蒙蔽了,亏的对她那么信任。
现在想想,未出嫁之前,那么多人追在她屁股后面献殷勤,从没见她义正言辞的拒绝过,只是不哼不哈的用沉默回应。
她那时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人家,她其实不想拒绝,可无奈只能嫁一个。
秋丫爹给人家做木工活,通常晚上都会有酒喝,也就有了借酒浇愁的机会。
喝了酒之后,总会想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儿,回到家里就挑刺找茬、耍酒疯。
秋丫爹的感觉没有错,夫妻之间一旦有了隔阂,无论再怎么掩饰,都会被对方捕捉到,但他自认的理由却错了。
他跟李月桂闹的那档子事,虽然平息了,秋丫娘也站队在他一边,可是心中已经有了嫌隙,只是没表露出来。
她觉得秋丫爹频繁的酒后发疯,是因为见识过表弟媳妇李月桂的风情,又没得到她的青睐,不但搭上了工钱,还闹的满城风雨,因此心情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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