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被白谪的话所蒙蔽,但听着耳边这越说越离谱的内容,卫钊等人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等等,不对啊。”有人抬起脑袋,提出质疑道,“我要是没听错,那什么沈不是个男的吗,但白谪明明是个女人啊。”
真是个一针见血的好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突然间,天地忽地暗了一瞬。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冲击铺天盖地而来,裹挟的冰碴和雪花几乎叫众人睁不开眼。
再抬头,白谪的身影已然显现。
她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腹部,难以置信似的,抬头看向面前不远处的陈泫。
后者的掌心还隐隐亮着白光,察觉到白谪的视线,他默默移开自己的目光,不愿与其对视。
“到此为止吧,白谪。”张雲警告道,“你不可能活过今天。”
白谪想说什么,张口涌出的却是一大滩鲜血。
她紧紧盯着陈泫的脸,片刻后,她发出几声变调的低笑。
“我明白了,小泫……我可怜的孩子,被痛苦和谎言折磨了将近一生,最后竟然连获得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你在害怕吗?师父的真实面目竟然是自己的仇人,记忆中仅剩的一点光明也即将被摧毁。什么都不愿接受,什么都不再相信……”
她对上陈泫的眼睛,温情的目光中隐隐含着些许讥讽:“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里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欲望。用死亡来麻痹自己,逃避一切……小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这世上,明明还有一个你在意的东西吧?”
说着,白谪的视线一动,看向他身后的某个方向。
陈泫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迟重林。
他没来由地呼吸一紧,像是猜到了白谪想做什么,几乎瞬间就在空中凝出数十道光剑,剑光呼啸,飞速朝她的方向刺去。
面对铺天盖地的剑雨,白谪的神情却依旧静谧。
她从光剑的间隙中朝他投来注视,声音柔缓:“还记得吗?他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之一。一开始,你好像十分喜欢这个孩子,不过,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不感兴趣了,还叫我失望了好一阵。”
“我累了。在离开这个肮脏的深渊之前,我会再赐予你最后一件礼物。”
白谪将视线再度落回陈泫脸上,双眼微眯,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孤独。”
数不清的光剑贯穿了她的身体,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她胸口亮起。那道光束混迹在剑雨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陈泫身侧,向后疾驰。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这一突发的变故,包括迟重林。
只见那道光束在空中迅速扩大,撕裂空间一般,几乎转眼就到了他面前。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宁静,只剩下迟重林的意识还在清晰地运转。
如此恐怖到极致的威压,足以破开他的所有防御,这恐怕是白谪用尽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汇聚而成的一击。
无力反抗,无力抵挡。
周围连空气好像都被剥夺,身体也变得无比沉重。周遭的声音、光影,甚至是对自己身体的感知与控制,好像都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混沌又模糊。
在视线即将彻底被白光吞噬之前,一股剧痛忽然从他的手臂传来。
顿时,这疼痛如同破开水面的气泡一般,时间在这一刻开始飞速流逝。
在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中,迟重林只来得及看到一双墨黑的眼睛。
那双眼里,糅杂满了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让人仅仅看一眼就濒临窒息。
下一刻,眼前的场景急剧变化。迟重林被一股巨力甩出,紧接着,一道清冽的鹤鸣响彻北疆上空。
“陈泫——!!”
刺眼的光芒消散,世界再度恢复宁静。
白谪死了。
她脸上的神采凝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眉眼舒展,眸中满是宁静与平和,唇角若有若无地笑着,不见半分痛苦。
死前未说出口的故事、未解开的谜团,都连同她这半生的传奇一起,永恒地尘封于黄土之中。
但是,此时此刻,却无人有心思关注她的死亡。
一股极其恐怖的暴虐魔气蔓延至整个北疆战场,天空迅速变得阴沉,沉厚的黑云压得更低,仿佛下一秒就将从顶空坠下。
持续数年的暴雪戛然而止,雪山怒吼,冰原震颤。
在场众人无一不屏息凝神,或恐惧、或狂热地盯着那个从冰雪中走出的,宛若杀神一般的青年。
那双经年覆盖着冰霜的金色瞳孔中,此刻满是疯魔一般的狂怒与杀意。
——他感受不到陈泫的气息了。
那个他痛恨了半生、又追逐了半生的男人,此时此刻,他的气息消散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灵力残痕也无,好像这个人自始就从未存在过。
陈泫死了。为了救他。
……开玩笑的吧。
他只不过是一个陈泫用来制衡修真界和白谪的工具,如果可以的话,陈泫应该比谁都恨不得让他死去。
他们互相厌恶,恨不得将对方亲手杀死。这两年间,迟重林虽未与陈泫见过面,却也向来不缺少不见血腥的厮杀与缠斗。每一次,陈泫都能轻易识破他的算计,然后再毫不留情地将他击溃。
从他到达仙盟开始,陈泫带给他的就只有漠视、冷淡。等他入魔后,就变成厌恶、仇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救他而死。
这难道又是陈泫计划中的一步吗?
还有他最后的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各种纠缠的情绪快将迟重林给撕碎了,从未有过的痛苦和黑洞般的恐惧占据满了他的整个胸口。左胸侧本该盛放心脏的地方,现在却只留下一团空洞的黑暗。
他想把胸腔剖开,再塞上点什么进去,以填补那令人发狂的空虚,却发现自己手上空无一物。
……陈泫。
他需要找到陈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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