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修到底来过太多次,下潜速度一点也不比血池牵引圣杯的慢,何况琾彬洲始终都还在反抗。此时他看的是深渊下一团白光,如宇宙星云,背后是浩瀚无伦,没有边界的猩红。
白皓修不断加速,能感觉到琾彬洲的挣扎越来越小,可想而知,他早过了圣灵献祭位,变成一个白色的大火球,孤独而无助地下坠,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黑手,拖他下十八层地狱吧?
不过四天的功夫,血池功能体恢复不了太多,那下面等待着琾彬洲的,便是一朵七零八碎的毒花,甚至还是半透明状的。而燃烧的圣杯甫至,便似一颗极高温的火球,将纸片一样的残花洞穿了!
于是大火从根茎处烧融,向上蔓延开去。由于血池尚未复原,这一次二者相消,是琾彬洲“占上风”!圣杯之力肯定能将这血池花全部烧光的,虽然它还是能再生,但这次它毕竟几天之内两度重创,整套生命体都是剧痛难忍,即将崩坏了。
残花在圣火中摇曳挣扎,使得血池坑上的引力柱扭曲暴动!而坑下迸出“砰砰砰”的巨大响声,如世界意志敲出的鼓点,催化毁灭与新生。
.…..
伊眠兰往后退了几步,瞪着坑下的膜界突然被拉出的巨大鼓包!肉眼可见的,轮月刀直立起来,刺在膜界内部最薄弱之处!冰系灵压如一头猛兽,使得膜界结霜,破坏了它的弹性与韧性,便如冰面皲裂,蛛网似的往外蔓延!
在他们头顶的“天穹”背后,白皓修的神照之力催生龙魂,冰与灵焰为他披挂战甲,急停,双手虚抓,奋力往上一抬。
且听龙吟——
轮月刀的灵子风暴拉成蛟龙状,轰开膜界,留下一个大洞!再顺着引力柱射破天穹,势不可挡地闯入那镜面空间去了!
剧烈的冲击波把伊眠兰等人全部推开,他们摔在地上,冲附近的外道众大吼:“准备!”
这一个开天辟地的瞬间,轮月的刀尖正对琾彬洲的后心!原来他已经烧光了血池花,位置很靠近虚圈天穹。本来该停止下坠,可现在镜面空间被刺破,就好像一个被扎了孔眼的气球飞快漏气,又把他吸了过去。
这路径上必然与轮月相撞!
这就是血池系统最后的自救了,杀琾彬洲,让圣杯易主,离开这里。
白皓修的洞察力达到极致,空间跳跃闪现而至,劈手夺刀,堪堪划破琾彬洲的后背!这就如同命运的齿轮疯狂旋转,却被一颗不起眼的钉子猛地定住。
紧接着,反向旋转!
轮月在白皓修手中划出苍蓝色粗大的弧线,构成透明盘旋的龙身!白皓修旋身斩下,苍龙倒卷回头,咬住了琾彬洲,浩浩荡荡地俯冲而下!它拉成一条笔直的光柱,在那通道关闭之前冲了出去!
伊眠兰等外道众居然没机会动手了!就一个瞬间,那冰龙压着圣杯贯通天地,扎入地府,阵万鬼,定黄泉。
……
毁天灭地的振动袭来,瀞和城的人们极速疏散开,只感觉轩辕塔的“头”爆了不说,身体也要炸掉。
地震般的轰鸣声中,那座屹立千年的封印台终于随着深渊之井而覆灭,不是垮塌,而是颤抖着降下高度,越来越矮。与它等体积的粉尘坠落!如一场铺天盖地的黑色大雪,封闭了所有星光。
深渊之井的位置释放出一阵冰风,黑色的引力波消失了,伴随龙吟四野,浩大无边。那个声音在瀞和城、血池空间、所有半位面和虚圈内环都能听见。它响彻耳际,经久不绝,仿佛是神在怜悯,亦或者是虚圈发出的一声遗憾的哼鸣。
————————————
蒂依然“睡”在虚空中,轻飘飘的,身边有挥之不去的湿寒之气。
三千年的死魂太重,从她身体上脱离开,缠缠绵绵地远离,构成一片逐渐升高、扩散的,黑色浓云的天幕。不过那黑云中间有一根丝线落下来,连在她的肚脐上,把她也给吊起来了,身体无力地反折。
蒂依然不想走,可她虚弱得完全不能反抗。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清风,带来白皓修的灵压和气息。好安心,可是连回头都做不到,只感觉白皓修就在身后,双手还上来一个温暖而沉默的拥抱。
这个简单的动作足以对抗血池的夙愿,于是那根丝线越来越细,天幕也越来越远。
蒂依然慢慢下坠,惊喜莫名!
恐惧和怨恨逐渐消失了,她的视听、五感越来越清晰,情绪也激动起来。她看着自己与那片黑云分开,距离越远,看得就越清!她能置身事外地送走那些弥留的人,看黑云变得稀薄、分散开来,缝隙中卷出圣火,星星点点的白光不断透射出来,燎原之势。
一场超度盛宴开始了,天空由黑夜变成了白,圣火的燃烧送出涤荡人心的清气,冤魂哭嚎之声逐渐被欢笑和圣歌取代!
不知不觉,蒂依然踩到了“地面”,是一片柔软的青青草地。她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回头找白皓修,没有看见人。
此时天空在燃烧,世界是迷蒙不清的,仿佛天地初开,而自己,是第一次睁开双眼。
蒂依然再检查一下肚脐,略显疑惑地皱了皱眉,因为她发现冤魂虽然被超度了,可那缕黑气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它和血池的关联被扯断,不再拖拽自己了而已。
至少她现在感觉不到。
……
黑暗无边际,偶有树状的金光闪过,像一只巨型生物的脑电,经脉盘结,错综复杂。
琾彬洲一开始觉得自己在下坠,力量随着下坠而流失,之后又似乎漂浮起来。这时的圣杯在他体内瓦解掉,眼前有凌乱的画面霹雳闪烁,是他再一次连接了圣炎十八万魂师,被动发起了一次“全知圣别”!
在册的、不在册的,都逃不掉!凡是以星轩为信仰的都会参与这一次献祭,他们被来自虚圈的感应定住了,圣咒之力化为白光冲上天幕,耳边响起了大海的潮水之声。
洛桑被花淼等一群人围着,变成了一道震撼的光柱。她有意识,强忍着,但腹部传来一次次剧烈的抽痛,疼得她撑着桌子,弯下腰——
分娩发动了!
……
圣炎的国土上星火燎原,跨海城外的战场更是被密集的圣光填满。灵武者们的视野突然被白光剥夺,然后听见圣骑士发出惨叫,跪地不起。他们献祭的器官在抽痛,可那种痛是再生之痛!骑士誓言缚根根断裂,心肝脾肺肾的祭品破茧重生!
魂师们的疼痛不是那么明显,都能忍住,不过一片茫然地,看着自己毕生的力量朝虚圈流去。
十八万魂师的圣印、六百年圣朝的文明,涌向圣杯,百川入海,再由虚圈的地下联通内中外三环,将那些深红色的“血液”洗成透明之色。藏在血池坑下的血心树最近距离地接触了圣杯,无奈抖动身体,将雪漫天下的能量一重重爆发出来。
轰轰轰轰轰——!!
地下水冻结成冰,虚圈骨架分解,白沙尽数震上天去。本该在三年后消失的中环提前固定了!一时间白色的火焰和风灌满这方世界,元素冻结和圣咒把所有还没被血池回收的虚兽洗劫一空!
产生堪比生死板块交叠的创世之能量,把死域的“地面”抬了起来,露出波涛翻涌的黑海,随后又瞬间冻结成冰。虚圈天穹崩碎,镜面空间消失、所有半位面解体!里面的人全体回到了锚定点。
白皓修被类似于乾坤搬运的力量“甩”到血池坑处,差点被暴风雪劈头盖脸地埋了起来,伊眠兰等人就更别提了。他驱使空间构术把自己定住,却发现这份力量正在自己体内消失!只见血池坑上出现一座巨大的雪龙卷,朝他压迫而来。
风声、雷声、冰结之声,和着虚兽长啸,组成一曲磅礴浩大的创世之音。
白皓修不想把琾彬洲放走,拔出轮月往地上一插,全力抵抗风暴,感知触手朝中心处延伸,找不到琾彬洲,但在极度混乱的能量场内,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长出来!传出坷垃坷垃……沉闷的板块运动之声。
大地一直在震动,半径七百里的虚圈,逐渐化为冰原!之后风暴一吹,隐约可见那棵血心树本体显形了!和之前所见一样,大得遮天蔽日,霜雪满盖。而那片“摊开”的血池浮上来,再一次将那巨坑填满。
风雪龙卷的能量开始分散,往四面八方吹。白皓修不断地控风抵挡,尽量不干扰视线。他就在最近的距离看血池被圣咒洗成一片暖白色!然后血心树摇晃着释放了不知亿万计的幼胚,但它们全都失去了实体,雪妖和无面者融合的“使徒”化为一缕缕英魂飞出来,最终变成泡沫升空,消散掉了。
超度,超度……三千年的亡魂!
白皓修捂住心脏,两眼发黑,慢慢半跪下去,一手撑地。心想是崩玉的感应,还是蒂依然要被带走了呢?洛桑现在正在遭受圣别么?但她没有造册,是不是能轻松一点?花淼说圣别可能会引发分娩,如果情况危急,可以冒险剖腹,不会让洛桑看到孩子。
龚楚然已经到了……
白皓修被风吹得越发伏低下去,在这场献祭的最前端低头默哀、忏悔。
随着越来越多的使徒被释放,血心树失去了功能和使命,遭元素冻结反噬!冰结点从树根处向血池的边界蔓延,直到完全上冻,和这片新生的冰原融合了。
在某一个瞬间,白皓修耳边安静了一下子,内环的白沙全部汽化蒸发,变成了翩然而落的大雪。那些被超度的英魂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然后消失,进入轮回!白皓修的崩玉能感应到血池那越发缓慢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寂静过后,又是天谴般的雷鸣。
眼前黑白交闪,强烈的冲击波下,似乎是那血心树原地崩解,化为齑粉。
轰——!!!
以之为中心,风暴裹挟冰雪向外蔓延,至内环边界,如天神的大手,抹去中环那弥漫千年的空间乱流,从各个维度上使三环相连,消灭所有瘴气,前进七百里!所有虚兽被这股能量洗劫一空,身体爆散,灵魂消弭,成为风雪的一部分。虚圈板块重构、定型,彻底变成冰雪大陆!
这便是血池的全部能量。余韵化为寒潮,随着范围的扩大而减弱。到冰原的边界时,最先头的能量变成雾状雪崩,继续南下,触碰到黑水渊!那黑河中同样升起淡淡流光,如星河汇聚,与瘴气中和了!
暗海的南段波涛汹涌,呼应着虚圈消亡,卷起几层楼高的大浪,不断拍打在白沙门岗。而那股虚圈来的寒潮冻结了二十里暗海,再给长城的守军带来一场声势浩大的雪色海啸!
黑天段携游军和全体守夜人顶住了它,绝境长城顶住了它!千年浩劫的最后一息越过长城就只剩一场大雪,呼啸着吹过北域灾区,来到南部平原,变成浓浓的雾,却透着难得的暖意,让人们虚惊一场。
黑天段在长城上,听见人们气喘吁吁,茫然地四下张望。
圣别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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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连地的白光离开了跨海城战场上所有魂师的身体,带来前所未有的空虚,所有人都摇摇晃晃,气喘吁吁。
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灵武者警惕又震惊地盯着他们,谨慎地示意将士们停手,垂下刀锋。
死一般的寂静,灵凰的火场燃烧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广大。
乌唳召来的虚兽都死在了圣别当中,他自己也极受影响,昏头昏脑地爬起来,撞到一个慌不择路的魂师。
乌唳一个激灵,以为战斗还没有结束,正想出手,但见那人像不认识他是无面者,只慌忙寻找同伴,丢盔弃甲地往后边退。
灵武者们也朝后退。
两股胶着难分的人流自然撕裂、分开。霁慕白等伤员被严密保护着,栾洇也被冰系灵武者从火场中心抬出来了。只见魂师方人人咬紧牙关,悲恨焦急。他们死死地盯着静灵界人,像是害怕被杀,又像是在无力地确认着什么。
确认存活,确认结束。
而静灵界退兵,对他们又算算什么呢?是羞辱、怜悯、宽大、俯视,还是说这场战争本来就不知所谓?没有意义呢?
有魂师落下热泪,强忍呜咽,有异能者两腿发软地坐在了焦黑的战场上,有圣兵握不住武器落在地上,砸出声响……各种各样的悲声由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他们前面是静灵界的广袤疆土,后面是烧不尽的灵凰火焰。
噗通。
一个人双膝跪地,大喘几口气,望着北边嘶声痛哭——
“啊!!”
随他起头,成片的人跌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厮杀,只是尽情地释放着,悲声震天!
乌唳被震住了,极远处一片飞鸟振翅升空,穿越火场,无拘无束地翱翔天际。
静灵界人全体哀默,鸣金收兵。
咚、咚、咚!
鼓声和号角声从东边来,漫过圣炎兵将们的悲伤,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战斗的理由。
至于圣炎国境内,所有人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老百姓混乱奔走,官兵骑着马飞驰而过,有人大喊赶紧逃,有人说魂师大人死了,国家完了!
乌昆战场的指挥营里,飒铃怔怔地回忆和琾彬洲的点点滴滴,悲悯从胸中溢出来,无声落泪。
王都,贾焕林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在身上一顿摸,发现没死!器官也还在,而圣咒之力当真消失了!
混沌过后,耳边灌满魂师同伴们的嘶吼声。
贾焕林慌不择路地推门出去,只见天光刺眼,多少人从身边跑过?多少大事在王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皇宫中,兴国党的内应趁乱把头头抱走!背后留下了一路的尸身。这下所有经过灵源转化的人,成了圣炎最强的异能者!一个个低头看自己的手,新生的灵子源流散发光芒,勾勒出经脉的轮廓。
砰得一声!天牢的门被炸碎,新派人在混乱中重见天日,势不可挡。主战派的老臣们跌跌撞撞地冲向他们,拔刀相向,不住地嘶吼着什么。
“叛徒!”
“异端!!”
“别打了!”
贾焕林惊恐而无奈地望着四周,好一副末世之相。不过就好比生孩子的场面总是伴随着剧痛和一片狼藉,初生的婴儿的第一次发声都是完全打开嗓子的啼哭。
“上官垚……”贾焕林两腮发麻,热泪滚滚地望向天空,“你看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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