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娘一身雪白的丧服,一路小心扶着在寒寻背上的老母亲,云江月和林阔在后面牵着马跟了上去,大概穿过了好几条歪歪扭扭的巷子,才来到了一处门口挂着白花,写着“王氏豆腐坊”牌匾的地方。
柳四娘急忙打开门,寒寻走了进去,在柳四娘的带路指引下,寒寻先帮她把老夫人轻轻放在了内间的一处床榻上,柳四娘给母亲盖好了被子。
林阔和云江月此刻也来到了这家小店里,不一会看到柳四娘和寒寻轻轻走了出来。柳四娘急忙上前为他们倒茶,表示感谢。
林阔刚才一进来便随意看了下这家小店,发现到处都散发着豆腐的香味,不经意间隔着窗户扫了一眼后堂,发现到处都挂着办丧事的白花经幡,又看到后堂的中间摆着一副棺材,地上有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正跪着边哭边往盆里烧着纸钱…
“今日有劳公子姑娘了,四娘很是感激…本该留各位吃个粗茶淡饭喝杯水酒,只是现在家中有人去世,正忙着在办丧事,实有不便,只能先请大家喝杯茶了,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这位娘子客气了,我们本也是路过,举手之劳而已,娘子不必挂怀。不过,我刚才听闻娘子喊冤,今日既然遇到了,我等也是路过好奇,若是方便,还望娘子不妨将冤情向我等诉说一下…”
林阔喝了口茶,缓缓同柳四娘说道,他也是想借此机会了解下事情的真相。
“哎,公子不知,此事说来话长。大概十天前,我家婆母出去到旁边的镇上收账,本该到了回家的时间,却发现迟迟未归,后来就接到了县衙的传讯,说是…我家婆母在回来的路上,途经后山时,被人杀害在了草丛里…”
“那这冤情又是怎么回事?”
“县衙把我拘押了几日,最后没有查到指控我的证据,便把我放了回来,正在我料理丧事期间,昨晚又说把真凶抓住了,说又验尸发现凶手是个左撇子,便说是我弟弟杀了我婆母…还说现场找到了杀人凶器,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呢……我弟弟虽然是个左撇子,但他从小连杀只鸡都不敢的,又怎会突然去杀人…自我相公因病离世后,虽说我婆母因为伤心对我有些苛责,但我也不至于让我弟弟去杀了她呀……”
柳四娘一边诉说一边抹泪。云江月只坐在旁边没有说话,这些年她作为一名江湖杀手,也早已养成了从细节处观察人的习惯。她见这柳四娘看起来是个柔弱温婉的人,也许是开店长期面对客人的缘故,待人说话举手投足间也是明理的,她对自己的母亲也是很善良孝顺。再说她容貌虽然比不得那么京都高门贵女,但在这方县城,容貌也是中等偏上,在这份娇弱无依的衬托下,让人觉得倒也别有一番韵味,这样一个容貌清秀又多年守寡的女子,若真像那市井传言般说的那样,在外真有个相好的倒也不足为奇,毕竟一个勤劳善良又温婉可人的女子,有男人爱慕她也是正常的。
“我看这家中似乎只有娘子你一人在理事,莫不是你婆母只有你相公一个儿子?”
“我相公还有个弟弟,但常年在外跟着马帮做些生意,这家中平时一应开销也都是靠这店铺经营而来。婆母的事很突然已经传信给小叔了,怕是还要几日才能赶回来,所以一直还没下葬…”
“这铺子一年到头收成如何?”
“一年辛苦操劳,也不过是混个安稳度日。家中还顾了几个伙计帮工,生意好的时候还能挣上一些,生意不好时也余不下几个银子,但我家这位置有些偏,年前突然发了山洪暴雨,路也被改了道,有些人来我家也要多绕上一段路,这生意也不似以前好了。”
“哦,是这样…我等虽为过路的,但在其他地方也曾在衙门领过一些验尸的差事,若柳娘子不介意,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等方便去看下你婆母的尸体伤口如何?”
“这……”
林阔突然说自己之前也是为衙门干过验尸差事的,云江月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样子,只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柳四娘听到林阔想要再验下她婆母的伤口,毕竟他们只是陌生人,又要惊扰亡灵,怕有不敬,一时犹豫了,片刻后,柳四娘想了下,若是他们几个陌生人能帮忙抓到真正的凶手,能帮弟弟洗刷冤屈,这个请求也不是不可以,如果真是那样,当真是天上的神仙显灵了?
“好,公子,请随我来……”
林阔见柳四娘突然犹豫了起来,大概猜到她可能会拒绝,却不承想她竟是个如此大度明事理的女子,林阔看了云江月一眼,他们三人便都跟着柳四娘去内堂了。
来到内堂,柳四娘先让那几个身着素服的伙计下去了,片刻后这内堂便只剩下林阔他们几人。
“公子,您请便吧。”
“多谢柳娘子,打扰了。”
林阔云江月和寒寻一起靠近棺材,往里看,当下天气变暖,这尸体停了至少也有七天了,虽然屋子里燃了大量的香,但靠近时还是隐约能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只见棺材中躺着一名50岁左右的妇人,双目紧闭,身着一身深紫色的华丽寿服。只见她颈间,胸前,腹部有多处伤口,看来这杀她之人,若不是一心想着她死便也是恨毒了她。
站在一旁看着尸体的云江月和寒寻,像他们两个懂武功的,一看便知这伤口是何种利刃造成的。
片刻后,林阔他们也依礼给柳娘子的婆母敬了柱香,又言语间安慰了柳四娘一番,便告辞离开了。
离开了王氏豆腐坊,林阔他们牵着马又来到了大街上,寒寻先看着脸上带着一丝愁容的林阔,又看着一脸平静没有说话的云江月,轻轻问道。
“公子,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留下帮那位娘子申冤呢?”
“既然碰上了,不妨先在这千石县待上几日吧。对了,刚才你们可看出什么?”
“柳娘子言语之间我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过她婆母身上的伤口,致命伤就在颈间那一刀,一看就是短刀匕首造成的,不过看那刀痕的方向,凶手确实是个左撇子……”
“不对,不是左撇子,是伪装出来的……我想那柳四娘的弟弟也正是因为自己是左撇子的原因才会被推出去当冤大头的……”
林阔和寒寻突然听到云江月平静地说出这一信息,他们都有些惊讶,因为他俩也看出了这伤口是出自左撇子之手,他们不明白云江月为何会这样说,她看着他俩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平静地解释道。
“正常看是左手杀的,但正是因为这左手的力度不足才导致伤口有些不同,这凶手应该就是想找个左撇子当替罪羊,才选择用左手杀了这个妇人……”
“若真是这样,怕可能很难查出真相了。毕竟,在一群可疑的人里找个左撇子好找,但要找个正常用右手的凶犯怕是如大海捞针了…”
寒寻听完云江月的解释,瞬间有点沮丧地讲道,林阔也突然觉得这个案件是有点棘手了。他自然相信云江月的判断,毕竟她这样一个多年与鲜血尸体打交道的人,在刀痕伤口上自然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先找个客栈住下吧,关于这个案子,我们再从长计议。”
听到林阔的提议,云江月和寒寻点头表示赞同,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一家客栈投宿,店中小二很利落地帮他们把行李送到了房间,又准备好了饭菜送了过来。寒寻看着利落地小二跑上跑下,便赏了他点银子,又顺便想着向他打听点这个案子。
“小二哥,我们今天路上听到到处都在议论千石县的后山杀人案,不知这事你知道吗?”
“客官,实不相瞒,这事确实有。不过听说凶手已经抓住了,是柳家村的一个汉子。”
“怪不得呢。我们今天路过县衙,正好看到一位身着孝服的中年妇人在门前喊冤……还听说她弟弟是被冤枉的……”
“这个我们都听说了。哎,说来话长,既然客官感兴趣,我便多说几句吧。这位妇人叫柳四娘,是王氏豆腐坊的媳妇,那位前些天惨死后山的是她家婆母,但让人不敢相信地是,这杀人凶手竟然是她弟弟。其实,我们也都不相信是她弟弟杀人,她弟弟我们这附近的都见过,老实本分的一个乡下人,媳妇跟人跑了,带着个老娘,很孝顺……但官府说是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其实这柳四娘也命苦,嫁到王家没几年丈夫就病死了,也没个孩子,守寡了七八年,平常她就磨豆腐干活经营小店的,倒也是个勤快贤惠能过日子的女人,但她婆母却经常打骂她,更不许她改嫁,她也只能那样受着,这些我们附近的都知道……”
“不许她改嫁是何原因?莫非这柳四娘有意中人?”
“哎,这是不是人家的意中人咱也不清楚,但有人见过,有个手臂上有刀疤一脸胡子的中年汉子来找她,还给她经常送些布料吃食,对她看起来挺关心体贴的,那汉子听说是在北边码头上负责帮人卸货的,但姓甚名谁不清楚,据说是几年前从其他地方逃难到这里的。后来她婆母知道了这件事,便把那汉子送给她的东西都烧了,打骂她也更厉害了。其他的吧,咱就不太清楚了,但说到底这柳四娘也确实是个可怜人…”
“多谢小二哥告知这些。”
“客官客气了,饭菜各位先慢用,有事您再叫我,我先下去了……”
小二离开了房间,顺便帮他们关上了房门,便下楼去了,于是他们三个也便坐在桌前端起碗筷正准备吃饭,林阔缓缓说道。
“看来明天咱们还是需要去码头找下那位和柳四娘关系匪浅的汉子,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嗯,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码头。”
寒寻正吃着饭菜,听见云江月说要陪林阔去码头,随即说道。
“那我明天想办法去趟大牢找柳四娘的弟弟再问问情况…”
他们三个用完饭菜,便各自回房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早,林阔和云江月便来到了小二口中的码头。他们看着码头上一群穿着利落的灰色短衫正扛着货物忙碌的脚夫,按照店小二昨晚提到的手臂上有刀疤一脸胡子的特征,他们俩用目光快速搜寻着,就在一个角落里,他们看到了一个很符合这些特征的男人,林阔看了云江月一眼,冲她使了个眼神,便朝着那个角落慢慢走去了。
这名中年汉子看来是正在中途休息,只见他一头大汗,正端起碗来大口喝水。突然他感觉有人好像朝他走了过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用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来客。
待走近些,他们看到他手臂上似乎有一条很长的刀疤,像蜈蚣一般歪歪扭扭,虽然那半截有点褪色的袖子盖住了一部分,但还是能感觉到这刀疤多少有些恐怖,但云江月却突然觉得这刀疤她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两位莫不是来找我的?”
“哦,是这样,我和我妹妹是给衙门办差的,今天来找你是想向你了解下柳四娘的一些事情,不知壮士是否方便?”
听到林阔这番说辞,这位汉子仔细打量了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只觉得他们虽没有着锦衣华服,但依然透着一股难掩的贵气锋芒,便更加警惕地随便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坐在了桌子旁,又拿起盛水的碗,边喝边冷冷地回答。
“是吗?这如今给衙门办差的也有女人了?她是你妹妹?我怎么看着不太像……”
“会武功的女人自然可以给衙门办差…壮士难道认为这样有问题吗?”
云江月看到对方用一脸冷漠如同冰霜地表情对待林阔,便感到有些生气,随即从自己腰间拿出了一把短刀,放到了桌子上。这个男人突然看到云江月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把如此价值不菲的短刀,便觉察到来者不善,事情并不简单。
“二位有什么想问的你们便问吧,问完了我还要去干活。”
“柳四娘你可认识?”
“认识。”
“十天前她家婆母在后山被杀,此事你是否知道?”
“知道,听说了……但你们可能真的想错了,她婆母不是我杀的,虽然我很想杀了那恶毒妇人,但为了四娘,我不会杀她。”
林阔和云江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阴郁很有城府的男人竟说话如此直白。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前两天她弟弟被抓了,四娘去府衙门口喊冤,我都听说了…以这千石县的魏县令的一贯做派,只要能有点证据,便恨不得立刻结案完事,才不会管凶手是不是被冤枉的,更不会多此一举派衙门的人再来查这些…四娘平时也没什么朋友能帮她,你们今天突然来找我,还说自己是衙门的人,我便猜到,你们可能是想她弟弟申冤的…”
“看来坊间传闻你和柳四娘的事都是真的……”
“是真的,柳四娘救过我的命,我爱慕她,想娶她为妻,我们孤男寡女有什么问题吗?只是她那婆母一直打骂她,嫌她败坏了家里名声,后来便经常看着她,不让她再和我来往,也不许她改嫁…还是那句话,人不是我杀的,若真的想帮四娘,便不必在我这再浪费时间了…”
这名汉子说完便直接起身离开了桌子,也没有再理会林阔和云江月,便朝着码头走去继续搬货了。
林阔和云江月见到如此直白爽快不拖泥带水的男人,也意识到此人不简单,看到他继续在码头搬货的身影,想到今天他大概也不会再同自己说什么了,林阔云江月便先离开了码头。
林阔和云江月从码头回来,慢慢走在千石县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公子,你信这个男人说的话吗?”
“大部分可信吧。你呢?”
“我也觉得他说的可信。通过刚才的短暂观察,这个男人利落耿直,而且我看他虎口的厚茧,可不像是在码头搬货扛货磨出来的,倒很像是拿过刀剑的人…我觉得,这个男人若只是为了想和柳四娘在一起,以他的脾气力气选择去杀她的婆母,自不必如此麻烦捅她那么多刀,只颈间那一刀便足以要她的命…”
林阔自然也发现了他虎口的厚茧,只是听到云江月也这样说,便突然想起了刚开始她潜入林府,易容扮作秋屏在绛雪轩值守,那晚她在内室为自己宽衣时,他也是从她手上那些茧子上判断出她可能是杀手,突然想到她当时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样子,林阔突然嘴角上扬,笑了笑。
云江月瞥了一眼林阔的这副神情,很是诧异不解。
“公子在笑什么?”
“没什么…嗯,阿月,我想说,你既然知道手上练过刀剑的痕迹可能会暴露身份,为何你在进入林府时,没有完全把自己手上的痕迹处理干净呢?”
云江月听到林阔的这句话,停住了脚步,思绪游走,她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林阔看到她停下脚步,也随即停了下来。
“莫非第一晚在绛雪轩值守时,公子就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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