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阔看了看这斗星阁内外,发现皆是一众男子。他原想着可以找个女子帮忙把云江月扶进轿中,毕竟在这无相山上,对云江月的女子声誉也会好些。眼下既找不到合适的女子,思索了下,林阔刚想走上前去,突然上官炎冥直接从身边穿过,径直走向了马车,将云江月抱了下来轻轻放在了轿中。
林阔看到眼前这一幕,感觉心里有些失落。随后轿子被几名小厮稳稳地抬起,上官炎冥和玄雀紧跟在轿子旁边,大家又继续往山上走去了。一旁的寒寻看了看林阔,小声提醒说道。
“公子,我们也跟上去吧…”
“嗯,走吧。”
这无相山果然如人间仙境。沿途五颜六色的鲜花盛开着,一路总能看到蝴蝶蜜蜂在花丛中穿梭飞舞。时不时经过一片片清澈的池塘,除了荷花莲花,还有一些鸳鸯和不知名的水鸟在水面上悠然自得…
从斗星阁出发,大概往上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林阔和上官炎冥便看到一排排极其清秀雅致的屋舍映入眼帘,想来,这便是薄氏一族的日常居所了。
只见这屋舍错落有致,布局讲究,无论长廊还是庭院,用的都是上好的石木砖瓦。时不时走过几个小厮婢女,看见白衣男子,皆恭敬行礼,道声“恒少主”…
白衣男子看着众人,缓缓说道。
“诸位这里便是我薄氏家族的日常居所了…想来父亲这会正在英华堂议事…母亲应该还在棠梨院的药庐,眼下先给这位姑娘治病要紧,大家随我来吧…”
随后跟着白衣男子又穿过了几间庭院的长廊,林阔他们便来到了一个百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香的地方。
走廊下几个炭火炉上正熬煮着药汤,庭院的门正开着,上面挂着一块写着“药庐”二字的牌匾。
几名小厮轻轻将轿子放在了院中,便离开了。白衣男子将手中的那把长枪放在了门口,随后快步走进了药庐,而林阔和上官炎冥他们便都在院子里等候着。
药庐内,一位身着黄衣容貌很是美丽的年轻女子,正在药柜前一边拿着医书一边抓药,看见白衣男子走了进来,随意抬头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地埋怨说道。
“你这是又去哪里躲懒了?母亲让你帮忙下山去取些药材,竟磨蹭了好半天才回来。对了,让你去取的药呢?”
“我的好阿姐,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药。阿娘呢?我找她有急事…”
黄衣女子看到白衣男子一脸着急的神情,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医书,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
“阿娘现在药庐的秘阁内,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哎,来不及和你细说了,我先去秘阁去找阿娘…”
白衣男子说完便想径直往帘子后面走去了,突然帘子后传来一声石门轻轻关闭的声音,随即一名身着紫衣容貌清丽又端庄高贵的中年妇人,手里拿着一只木盒慢慢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白衣男子看到她,喜出望外,急忙走上前去。
“阿娘,可算见到你了。”
紫衣女子将木盒轻轻交给了一旁的黄衣女子,看着白衣男子问道。
“恒儿,看你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
“阿娘,我今天给您带回了一位病人,她中了南柯一梦的毒,您先别管她是谁,先看看她,帮她治病吧。”
白衣男子一边解释一边拉着紫衣女子往院子里走去,黄衣女子急忙放下木盒,也跟着走了出来。
原来这白衣男子正是薄氏家主薄远的儿子薄恒,黄衣女子则是他的女儿薄凝,而紫衣女子正是那西越医药世家虞氏一族的第十七代传人虞锦华,外人多称其虞夫人,她也是这无相山上的家主夫人。
突然从自己儿子口中得知有人中了南柯一梦的毒,虞夫人一时充满了疑惑,便由着薄元清拉着自己往外面走去,她也想看看这位病人究竟如何。
众人突然看到白衣男子拉着一名紫衣女子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的黄衣女子。林阔打量了下这紫衣女子,便大概猜到她就是虞夫人了。
看到院中几个陌生人正围着轿子,虞夫人便大概猜到了轿中之人正是自己儿子口中那位中了南柯一梦之毒的人了…寒寻急忙撩开了帘子,虞夫人看到了轿中已经陷入昏迷的云江月,急忙走上前,为她把了下脉。
林阔和上官炎冥只一脸紧张的看着虞夫人在为云江月诊治,而那位黄衣女子却在从药庐走出来的时候,或许只是这天地间的惊鸿一瞥,她的目光,在那一刻便轻轻落在了立在风中气质清绝的林阔身上了。
片刻,虞夫人看了看身旁的黄衣女子,有些着急地说道。
“凝儿,先把这位姑娘带进秘阁…”
“是,阿娘。”
薄凝轻轻扶起云江月把她带进了药庐,看到林阔和上官炎冥一脸担心,薄恒急忙看着母亲问道。
“阿娘,这位姑娘伤势如何?”
虞夫人一脸愁云地看了看薄恒,又看了看林阔和上官炎冥,解释说道。
“这位姑娘确实中了奇毒,伤势很重,若不是她暂时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怕早就熬不住了…既然诸位把她送到了我这里,我自会全力相救…现在我需要把她带到秘阁之中,恐怕这三日她都无法醒来,所以大家且先下去休息,三日后再来药庐吧…”
上官炎冥听到虞夫人的这番话,又看着她,急忙说道。
“有劳夫人了,那我就将舍妹托付给您了,倘若夫人有什么需要或者差遣,请尽管吩咐…”
虞夫人看着面前这位仪表堂堂来路不凡的上官炎冥,冲他点了点头,又随即看了下一旁没有说话的林阔,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那块兰花玉佩上,愣了片刻,她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的薄恒,缓缓说道。
“恒儿,你先带诸位公子离开吧,这几日要好生招待…”
“是,阿娘。”
虞夫人说完便转身离开走进了药庐,随即关上了房门。
薄恒拿回了他的那把长枪,看着依然一脸担忧的上官炎冥说道。
“上官庄主还是宽心些,既然这位姑娘已经送到了我阿娘这里,我阿娘定然会尽力救她的。我们即使依然在这里等着,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所有需要,我阿娘一定会遣人来通知的…”
上官炎冥虽然心里还是很担心,但眼下确实只能等消息了,随即他冲着薄恒行了行礼,向他表达了感谢之意,薄恒看着众人继续说道。
“我无相山的兰芷阁距离这药庐很近,那里正好有空房,不如诸位先下去稍作歇息,慢慢等候消息吧。”
林阔见这薄氏少主思虑周全又安排的极为妥帖,便向其行礼说道。
“那就有劳恒少主了。”
“诸位这边请…”
就在薄恒带着众人前往兰芷阁的路上,突然一名小厮急急忙忙走了过来。他看到薄恒,急忙说道。
“恒少主,我可算找到你了,家主正在书房等你…”
薄恒心想,父亲怎么那么快便议完事回来了?不过他本来也想着,先把云江月送到药庐母亲这里,便去向父亲汇报的。如今父亲在书房等自己,想来已经听说了自己带了几个陌生人上山了。
薄恒也猜测到了,这位素来治家严苛谨慎的父亲想必也正在气头上,不过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然如此,他一会要骂便也由着他骂一顿吧。
薄恒转身仍然笑着对上官炎冥和林阔说道。
“诸位,兰芷阁便在前面了,我这边怕是有着急事要先去处理下,且先由小厮带大家前去休息吧。等忙完,我便赶来见诸位,那在下先行告辞了…”
上官炎冥和林阔都同他点了点头,薄恒又向小厮嘱咐了几句,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了,随后该小厮便继续带着大家前往兰芷阁了。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薄恒便来到了父亲薄远的书房门口,此时书房房门紧闭,隔着窗户纸,隐约看到父亲正在书案前看着书,正当他犹豫思索进去后该怎样解释时,突然听到了书房之内传来了薄远一声沉稳严厉的问话。
“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听到父亲言语间这一如既往的严厉,薄恒将长枪放在了门口,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去,随后来到书案前恭敬行礼,轻轻唤了声。
“父亲…”
正在书案前看书的薄远却没有抬头看他,依然安静看着手中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名贵的紫砂壶和一个茶杯,茶杯中正冒着热气。薄恒感觉书房的光线也随着傍晚将至变得暗了下来,没有说话,先急忙帮父亲点亮了房中的火烛。
随着书房变得明亮起来,薄远看到他这一通极其殷勤的在自己面前忙活,便忍着心中的怒气,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喝了一口热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薄恒,平静说道。
“你的事忙完了?”
薄恒看到父亲这一脸严肃又如此平静的和自己说话,便猜到接下来定然是严厉训斥,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急忙看着父亲回答道。
“孩儿正有事要禀报父亲…”
“是吗?我还以为我早就管不了你了呢?”
薄恒冲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说道。
“父亲怎么会管不了孩儿,只是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一时顾念父亲正在华英堂议事,便也没来得及先向父亲禀报,便先去打扰了阿娘…”
“我问你,薄氏一族的家规是什么?”
“不涉江湖不理庙堂…”
“既然都知道,为何要随意带九幽山庄的人上山?你不知道,九幽山庄目前是南周江湖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吗?作为薄氏孟阁少主,明知有错,还要故意犯错,若今日不对你加以惩罚,那为父以后又该怎样统领薄氏一族?”
听到父亲这番严厉的呵斥,薄恒急忙解释说道。
“父亲,今日之事颇为曲折,那受伤的女子是那九幽山庄上官炎冥的妹妹,她在康州地界上,一时误入迷雾树林,中了南柯一梦的毒,迫不得已,上官炎冥才带她来无相山求救阿娘的,她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既然一路奔波求到了无相山,我们又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阿娘这些年虽隐居药庐,但也一直悬壶济世心系苍生,难道只因为她出身江湖,她便不是天下苍生了吗?”
“好啊,如今你小子年纪轻轻,倒是开始学会同我讲道理了…我们薄氏隐居于此多年,向来不参与江湖庙堂之事,这些年来江湖庙堂动荡不安,一些人也开始在打无相山的主意,只是因这山上机关精巧,他们不得其法无法得逞罢了。如今一旦外面知道了我们和九幽山庄有了来往,怕是其他江湖组织也会注意到无相山,便从此少不得一些麻烦,怕是以后也会害了这百年来隐居于此不问世事的薄氏后人,恒儿,你难道知道这其中利害关系吗?”
薄恒这些年都知道父亲其实担忧的是什么。薄远作为现在薄氏一族的大家主,自然处处将薄氏一族的命运安危放在第一位去考虑,这些年他一直谨遵先祖制定的家训教诲,也是一心想着为薄氏一族求个终身安稳无祸无灾罢了。
“父亲,我们薄氏虽百年来一直隐居于此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但百年前薄氏先祖不正是因为当时庙堂勾结江湖势力祸乱朝纲残害百姓和对薄氏一族赶尽杀绝,先祖一时感到世无天道救世无望,不得已才会选择举家千里逃离西越,来到这里选择隐居。当下南周国早已朝局江湖动荡飘摇,难道这不正是又重现了百年前西越国的情形吗?看看这山外的形势,风云骤变,风雨已起,若我们薄氏一族还想着把这无相山当作世外桃源,不涉江湖不理庙堂,怕我们又要重复百年前艰难逃离的命运了。近来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在这无相山附近制造事端,怕是我们无相山上的机关防守也不可能永远都固若金汤。更何况父亲心中本就明白,那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即使我们不参与江湖庙堂之争,那江湖庙堂又真的能让我们薄氏永远安稳于此吗?虽然家训中有一条讲的是顺应天道自然,儿子想了想,与其我们还像百年前被迫选择隐居避世四处迁徙,倒还不如去主动改变天道让其成为自然,也好为薄氏一族博个稳固如山的一席之地…”
薄远听到一向顺从的薄恒突然讲出了如此大逆不道有违先祖家训的话来,一时感到气愤不已,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振振有词的薄恒,怒斥道。
“混账!你今日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莫不是也想替我这薄氏大家主拿主意了不成?”
看到薄远被自己的这番言语顶撞感气愤不已,薄恒也大概猜到了他会有这种态度。只是这两年他陆陆续续听到了江湖朝局的一些消息,他也开始私下认真思考薄氏一族的未来。今日这番想法早已在他心中憋了多日,他也实在是不吐不快。
“父亲,如今朝局江湖形势都已经变了,不可再固守百年前的想法了,为了薄氏一族长远考虑,父亲还是要早做决断才好…”
薄远已经被薄恒给气到颤抖了,他突然抓起了桌上的茶杯,重重朝薄恒身上砸了过去,杯子中的水瞬间浸湿了薄恒的一处衣衫,他气的指着薄恒骂道。
“你这个逆子,出去…给我滚…给我到薄氏宗祠去跪着…不许起来…逆子…”
薄恒看着一脸怒火压制不住的薄远,毫无惧色,继续说道。
“还有,父亲若真的是有消极隐居避世之心,那多年前,您为何会与那忠肃公于这无相山上彻夜相谈,又为何这些年都会将那枚忠肃公当时赠您的那块兰花玉佩视若珍宝呢?说到底,您还不是心中向往他的清风朗月济世之才?”
“住嘴!混账,你懂什么?如今竟敢数落起为父的陈年旧事了…”
“还有,今日我带他们上山,也并非全是顾念那上官炎冥的恳求和他九幽山庄的地位,实在是因为有一个京都忠肃公府的贵人也来无相山了,难道父亲真的不想去见见他吗?”
“给我滚,去薄氏宗祠闭门思过…就在那一直给我跪着,三天三夜不许起来…给我滚…”
说完了这些话,在薄远的一声声怒斥中,薄恒也很是委屈气愤的转身离开了书房,也没有顾上去拿自己的那把长枪,便直接离开庭院,在一片夜色中,孤身一人前往薄氏宗祠领罚了。
薄远看着薄恒最后一股不服气的样子快速离开了书房,他无奈的闭了下双眼,叹了一口气,缓了缓自己的怒火,看着地上那只被摔成碎片的茶杯,又慢慢坐在了书案前,愣神了好久。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薄恒最后说的那句话,难道他口中的那位忠肃公府的贵人,莫不是他?
他急忙起身,从身后架子上轻轻拿下了一个精致木匣,打开后,看到里面放着一枚精致的兰花玉佩。
原来,它竟和林阔身上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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