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半山腰的亭下,林阔站在高处,放眼望去,看到这黎州城竟是个两面环山,两面环海的边境之城。远处是湛蓝的大海,青山之上黄一片绿一片红一片,似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程弈笑着的看着他俩,说道。
“我们诚贞世子果然说的不错,这个角度看黎州城,果然风景极好。我看这处石亭相对甚是干净整洁,不似那些石阶长满青苔,想来你定然经常有闲情逸致来这里欣赏风光吧。”
“倒不是我经常来此,是我父王会时不时来这里静坐片刻,不过也是听风观雨,打坐参禅罢了。”
“原来是宁王殿下喜欢的地方,不过此处确实是个修道静思的好地方,只需在此处待上片刻,便真的会觉得心神宁静许多。”
林阔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他只站在那里,远远仔细观望着眼前这片让人尽收眼底的黎州城,突然他的眼光落在了一处布满旌旗的地方,好奇问道。
“诚贞,那里是什么地方?”
顺着林阔手指的地方,世子和程弈他们都望了过去,诚贞世子淡淡说道。
“那里是雷旗军营,是不是看起来地盘很大?毕竟数万雷旗军都驻扎在那里…”
“原来这就是雷旗军营。”
看到林阔轻声自言自语着,程弈说道。
“在京都之时,我曾听父亲提起过,这黎州城的主要军营力量便是这雷旗军了,不过想想十年前,他们也曾在王爷麾下效力吧,后来竟渐渐由那位定安侯接管了…”
诚贞世子面对这些往事变故,似乎早都习惯了,他一脸沉稳的继续说道。
“不错。雷旗军当年由定安侯崔平接管之时,大概是五万兵力。十年来,这五万兵力已成了驻守黎州的主要力量,不过这些年,我听说雷旗军已从早年的十营缩减至目前八营力量,不过十年前那些跟随父王的老部下统领已被驱逐替换的差不多了,目前在位的也不过两三个人了,他们中有的要么是因为年迈返乡了,要么直接被寻个借口降了职赶去做了火头军。不过这几年军营将士有些慵懒懈怠,已无早年那般精悍强劲了…”
看到诚贞世子对这雷旗军营的情况竟如此了解,一旁的程弈很是好奇惊叹,打趣说道。
“没想到世子您竟对这雷旗军营的现状如此了解熟悉,能打探到这些消息实属不易,看来我们世子殿下这是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诚贞世子虽隐居在这乡野,林阔猜到他在这黎州城中,定然还有几个隐藏可用之人,否则便是很难打探到这些消息…只见他低头浅笑,转过身来,看着他俩说道。
“时候不早了,突觉有些饥饿,想来这后厨饭菜已经好了,我们且下山去吧,说不好还能赶上用饭。好久不见王爷世子,我还真想好好尝尝这山野的菜呢。”
看着林阔和世子快速往山下走去了,跟在后面的程弈,有些故作生气的喊道。
“不是,你们就这样下山了吗?不往前看看了吗?我说你们等等我啊,怎么上山不见你们腿脚快,这下山倒是麻利的很。对了,诚贞世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打探到这军营消息的呢?你们两个等等我…”
很快这山中天色便暗了下来,不知不觉院中的几处烛火也燃了起来。这些年宁王每日饭后都会去书房静坐读会书,诚贞世子经历一番认真思索,作为儿子,他决定去找父亲好好谈谈林阔之前提议的先帝嘱托之事。
此刻院中一片安静,大家用完晚饭都回去各自房间休息了。突然听到了书房外的敲门声,宁王大概猜到了今晚会有人来找自己长谈一番。只是待推开门开,他抬头看去,本以为来者会是林阔,却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儿子,有些惊讶问道。
“是诚贞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去睡觉?可去后院看望你的母亲了?”
“回父王,儿子本是要饭后去看望,只是走到门口,看到母亲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想是母亲已经用完药睡下了,便没再去打扰。”
宁王很是慈爱的合上了手中的书,看着诚贞,随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
“坐吧。你今晚是有事想要同为父聊聊吗?”
“儿子正是有事想同父王聊聊,还是关于白天亭松所提之事。儿子希望父王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儿子还是想看到父王当年驰骋沙场的样子。”
“诚贞,父王老了,这身体怕是不能够再披甲上阵了…”
“难道父亲真的要永远困在这山野之中吗?儿子不甘心就这样草草一生!”
宁王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一脸坚持的儿子,突然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大概是听到了门口似乎有动静,平静说道。
“黎州山野深秋,向来露寒霜重,二郎既然还睡不着,不妨进屋来暖和会吧。”
林阔听到了王爷的邀请,笑了笑,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王爷还是这般耳聪目明。”
“我十五岁便奉命带军出征,虽然如今身体时有病痛,但这耳朵却还是灵敏的。二郎也坐吧。”
“谢王爷。”
宁王慢慢从袖中拿出了那两把钥匙,放在了林阔面前…世子和林阔都以为王爷这是在做最后的拒绝了,都莫名感到有些失落,王爷继续说道。
“这两把钥匙还是交还给你吧。”
“父王,当真不再考虑了吗?”
还没等林阔开口,宁王微笑说道。
“既然公爷此行决定要说服于我,去做这惊天动地之事,又怎可师出无名?”
听到宁王这番意外的话,林阔和诚贞世子一时不敢相信,愣了一下,林阔随即释怀的笑了出来。
“殿下这是…答应了?”
“父王,我没听错吧,您这是…同意了!?”
“我想,那藏有先帝传位诏书的紫原令就在京都白鹤书院一株巨大的玉兰花树之下的铁匣之中,麻烦公爷带上这两把钥匙返回京都,安排人寻找时机进入那白鹤书院,将那传位诏书取回吧。两把钥匙需同时使用,才能打开那特制铁匣。此事虽尚无人知晓,但京都人龙混杂,行事务必要小心。”
“原来紫原令的秘密竟藏在那里。放心吧,王爷,此事待我下山后,我会亲自派人赶往京都平安取回那枚紫原令。”
“父王,为求稳妥,不如我亲自赶往京都吧。毕竟我已离开京都数十年,如今样貌已改,不似从前那般了,想来也不会能有有人认得出来我了,何况那白鹤书院之中那株玉兰花树的位置,我多少还有些印象。”
林阔看着诚贞世子这番坚持,安静细想了下,抬头说道。
“王爷,我看此事可行,烦劳世子赶往京都,确实多少要比其他人行事要更方便些,何况世子还有一身武功本事,不如您便允他前去吧。”
“好,你便去吧。诚贞,京都情况复杂,你一定要行事小心,还有,若是万一有什么意外,切记自保为上,那令牌与你比起来,自是你更重要些。”
“是,父王,儿子都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
“不知父王还有何嘱托?”
“你且去那角落的柜子底下,去搬出那个木箱吧。”
诚贞世子看了林阔一眼,一头雾水的走向角落,按照宁王的意思,把一个沾满灰尘的木箱搬了过来。
只见宁王一脸慈爱的看着世子,缓缓说道。
“打开它吧…”
世子轻轻打开了木箱,却发现里面是一卷卷摆放整齐的书籍。
“诚贞,那些你不爱读的书便不要再读了…这些都是为父十年前爱读的一些兵法,还有几卷是我总结多年行军打仗经验进行整理的,今天为父便把他们都交给你了。无论我们所谋之事成与不成,为父不求其他,只希望你可以永远做个忠义爱国之人。”
世子抚摸着这一箱书卷,突然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低头只轻唤了一声。
“父王…”
“这些年,跟着为父一路颠沛流离实是苦了你了,终是为父对你不住…”
“不是的,父王,诚贞不觉得委屈…能够有您这样的父亲,儿子很知足。”
突然宁王眼中闪现一股坚定的光芒,继而往窗外望去,意味深长说道。
“此事干系重大,这一旦开始,想来…我们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可谁又有想过走回头路呢?纵使前方万丈深渊会粉身碎骨,有些事既然决定了,也必须要去做的,不是吗?王爷。何况亭松也并不是毫无私心…”
面对林阔这出乎意料的坦诚,宁王微笑了一下,看着他说道。
“嗯,那二郎且说说你的私心吧。”
“若是将来大计可成,亭松所愿不过两件事,现在便斗胆说于殿下吧。其一,愿殿下将来可为我父兄枉死正名,惩处真凶,以告慰家母在天之灵。”
“你父兄当年意外坠崖,难道是有人背后早就策划了这一切?”
“不错。我前些时日亲自走访调查了一番,发现我父兄当年意外之死确有疑点,我虽还没查出这背后真正凶手是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父兄之死不过两个原因。一是与他们当年奉先帝之命暗地去查处那西南军饷贪墨案有关,还有一个便是京都有人猜测出先帝在我父亲离京之前,便将那藏有传位诏书的紫原令交于了我父亲。目前我只查处当年西南贪墨军饷之事与当今镇国大将军滕昊有关,还有江湖力量掺杂其中,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可滕昊当年在西南军中不过只是个中等将官,我想他是没有能力完全去策划一起巨大的军饷贪墨案的,当时定然是京都有一高人在背后指点操控着这一切。”
“原来竟是这样,真相竟是如此让人匪夷所思。当年那西南军的主帅雷大将军,我与他有些交情,其为人忠义,对陛下亦是恭敬有度,而且雷家姑娘出身将门,进宫为贵妃,也颇为先帝欣赏喜爱。当年西南军在同西越军一战中失败,雷大将军后来身死,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去做这般欺君叛国贪墨军饷的。你说的正是,当年凭滕昊的位置,断然是没有这个能力在雷大将军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的…”
“若想做下这等大案,需瞒着雷大将军和先帝的眼睛,还能将这笔巨额军饷不露痕迹的转移,这背后之人地位非比寻常,既能在京都遮天蔽日,又可如此程度插手地方军务,所以我一度怀疑…”
“二郎莫不是怀疑,策划这一切的背后之人是京都某位皇族或是位公侯?”
林阔抬头看着宁王,轻轻点了点头。坐在一旁认真看着父亲和林阔认真探讨此事的诚贞世子,缓缓起身,拿起一旁炉灶上的茶壶,出去添了些水。
屋里的气氛突然陷入一片安静,看着炉火上的茶壶慢慢烧了起来,宁王仔细思索着,继续说道。
“滕昊是在新帝继位后才扶摇直上的,听闻他素来与内侍官首领丁尧和吏部尚书祁昌走得近些。先帝在时,他不过只是西南军中的一名寻常都尉,又有哪位皇族公侯会如此信任倚重他呢。”
不一会茶水翻滚了起来,诚贞世子安静倒了几杯茶,慢慢放到了父王和林阔的面前。
“父王,亭松,我刚才去寻了些东方门主前段时间送来的茶叶,据说这茶天气寒凉时最宜保养身体了,先喝杯茶吧。”
林阔仔细尝了一口,发觉这茶一丝微苦中又带着些许甘甜,味道奇特,倒像是某种药茶。
“这茶倒不似寻常市面上能买到的,其中混合了不少名贵药材炒制的,之前我也仅在京都宋相府中喝过一次。”
“正是呢。我听东方门主说,这药茶甚是稀少罕见,是走了海上从东陵国那边传过来的,平时达到黎州后,寻常百姓人家是无缘见不到的,因其保存环境严苛,讲究时效风味,一般都是由江湖镖局花高价护送至京都,基本都是一些高门大户提前定制采买的。”
“原来如此,不过只是一方日常茶饼,不承想竟是如此重工繁琐。我倒觉得,白天喝的那杯王爷亲手炒制的茶,比起这价值千金的药茶来,风味更是别具一格呢。”
宁王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轻声聊着,又仔细看着手中的这杯茶汤,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难道背后之人是他?!”
林阔看着王爷有些意外惊讶的神情,也急忙放下了茶杯,看着宁王,关切问道。
“殿下,这是突然想起什么人了吗?”
“不可能…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先帝做下这些事?难道…他从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吗?那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看着父亲坐在那里自言自语思索着什么,诚贞世子看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林阔一眼,他们都用一种很是期待真相的目光,看着宁王。
宁王缓缓抬头,看着林阔说道。
“我想起来,这京都皇族公侯之中,或许有一个人可以让滕昊对其唯命是从,又能凭借自己的势力瞒过先帝和雷大将军,而且对军务又熟悉的,怕是也只有那出身高门的宁昌侯了…”
“宁昌侯?父王,你是说那位已经位列百官之首的中书令郭瀚郭大人吗?这怎么可能?不是坊间多是传闻这位中书令大人一向爱民如子匡扶正义的吗?”
突然听到郭瀚这个名字,林阔只觉得瞬间内心深深被颤动了一下。他曾听父亲讲起,这位郭大人还有文远侯他们几个少年时都曾陪伴先帝读书,后来一路辅佐先帝登上皇位,一直与父亲关系都是比较好的。只是后来他渐渐淡泊名利,参禅悟道,也不再过多参与朝中事务,外人只道他是个品性高洁的雅士。
后来直至后来新帝登基,他才被重用推上了中书令之位,他的女儿也进宫做了新帝的皇后。上次静空寺之事,林阔只当这郭皇后愚昧无知,才瞒着她的父亲中书令大人稀里糊涂做下这等惹众怒的事情。
林阔可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与自己当年父兄之死有关,更何况,他这样一个淡泊权势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是这背后处心积虑谋划这一切的人呢?他的动机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宁王看着对面突然陷入沉默的林阔,继续说道。
“或许这位中书令大人不是外界传闻那般贤达。先帝在位时,我曾有次听皇兄无意中说起此人。先帝只说此人程府很深,也懂得趋利避害,何况他出身宁昌侯府,他的母亲是广阳郡夫人,他的舅父是薛太师,他的表妹是先帝的薛皇后,除了皇族,放眼京都,他也算是极好的出身了。刚才听到诚贞说起江湖镖局,我才突然想起,那滕昊在入伍之前他也曾是一名江湖镖师。”
“此事我在京都也有耳闻,当年还是一名江湖镖师的滕昊,无意中在山谷之中救下了当时随薛太师参加皇家围猎的薛皇后,得薛太师赏识引荐,拿着一封举荐信,入了西南军,先从一名百夫长做起,后来官至都尉,十年前他又凭借着一路护送新帝入主京都的功劳,被拜为了镇国大将军,从此扶摇直上,手握南周国一大半的军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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