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阔偷偷看了云江月一眼,嘴角却闪现一丝得逞之下无法隐藏的笑意。
“心是给出去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拿我心的人,她觉得我这颗心能价值几何?”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云江月听明白林阔这话中的隐喻之意,他是在间接问自己对他的情意能有几分,突然云江月觉得自己脸颊耳根有些发热,像是被那盛夏午后的大太阳灼了一下。
“或许…价值那一捧西江之水。”
听到云江月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林阔听后会心一笑。
西江之水…恰如…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她在间接告诉他,这段时间,她一直恰如他思念自己那般,也在想念他。
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云江月和林阔很快来到了望阁,远远看见一个白衣男子被玄雀他们派人用剑押着坐在那里。不用多想,便知他就是那位幻术大师魏子游了。
仔细看这个魏子游,约摸40岁的年纪,两鬓几缕对称的白发加上白色胡须,倒莫名彰显了几分仙风道骨。只见他此刻脸上丝毫没有之前笑佛君面对上官炎冥的那般惊恐之色,双目紧闭异常平静,仿若一个参禅悟道的高僧,也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
玄雀有些小心谨慎的盯着魏子游,而一旁的玄寅则抱着剑倚靠在柱子上,都懒得看他,就算偶尔瞥他一眼,眼神中也是极尽不屑鄙夷。
看到云江月他们走了过来,二人急忙行礼,玄雀说道。
“主令,他就是魏子游,玄寅带人从望阁的一间雅室找到的,找到他时,便是这副打坐模样,始终一言不发。玄寅也不知此人是杀还是不杀,便先让人将他拎了出来。”
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魏子游依然无动于衷面不改色坐在那里,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像是老和尚念经一般。林阔之前也只在今晚花影月宴上见过他那变幻莫测的幻术表演,如今再看他这副样子,竟俨然有些世外高人的神韵。
云江月似乎对魏子游的表现并不感到奇怪,她和林阔只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安静坐了下来,等着玄寅从他嘴里撬出点有价值的东西。
云江月看了玄寅一眼,点了点头,玄寅心领神会,毕竟对付这种人,他可是一向有法子让他开口的。玄寅嘴角闪过一丝坏笑,慢慢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慢走近,蹲下身来,将匕首抵在他的胸前,平和说道。
“魏子游,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今晚我们可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耗下去,所以,是你自己主动开口交代还是想先尝尝九幽山庄对待罪犯的手段,等到鲜血淋漓哀嚎不止的时候,再接受我们屈打成招?”
魏子游就像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一般,依然不作声,玄寅知道他这是故作神秘,想一直耗着,靠着幻术大师的些许江湖名声,以为别人不敢轻易把他怎样。
“行…装的还挺像,有模有样的…既然大师有羽化登仙之意,想来你应该也感受不到这肉体凡胎的痛苦,那便先剁了这右手的一根手指吧。”
话音刚落,玄寅没给他任何反应思索的时间,直接一把拉过他的右手,牢牢按在了地上,后面一直用刀押着他的杀手也即刻将他两个膀子从后面按住,以免他会挣扎反抗。
云江月和玄雀都一脸平静,毕竟对于九幽山庄来说,像这种先剁他一根手指,向来已属最轻的刑罚了,既然玄寅亲自行刑,那他这根手指一定是保不住的。
就在玄寅将匕首放在他手上准备下手时,突然反射出来的一道寒光闪到了魏子游的眼睛上,他瞬间睁开了眼睛,犹如鬼神附体一般,身体开始摇晃颤抖。
“大胆!尔等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速速退下!九天秘境众位大罗仙君快快现身!与我魏子游一同在这人间诛妖邪,铲恶鬼,降福瑞,护佑万民…”
玄寅还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癫狂之人,竟被他这突然间的疯魔给吓了一跳。他像是来自另一个虚妄未知的世界,此刻就像那乡间的巫医神婆一般。魏子游趁着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之际,用力挣脱开来,又站起身来,围着脚下方圆半丈大小的地方有些诡异的跳了起来,用力跺上了几脚,最后又“呸呸呸”的往地上连吐了几口口水,指着地上,大喝一声。
“妖魔鬼怪,快快退去。莫要再留恋此地,若是不从,小心本仙师不讲情面,让你们瞬间灰飞烟灭!”
就在周围众杀手不明其意同时齐刷刷看向他时,只见魏子游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片刻后缓缓睁开了双眼…此时大家发现,他好像与刚才似乎有些不同,他仔细认真观察了下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对面云江月和林阔的身上。
魏子游一脸懵懂惊讶,一本正经又有些迷茫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云江月和林阔,很是礼貌的轻声问道。
“二位莫非就是那九霄之上的仙子灵君?还有他们,莫不是那上天庭的天兵天将?我这到底是在哪里?请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江月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位幻术大师从头到尾的精彩表演,脸上毫无波澜,似乎她早已洞察这一切。
一旁的林阔看到此情此景,看到魏子游此刻神情就像是如那大梦初醒一般,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对生命真谛的深刻领悟,现在眼神之中已然透着一股心灵澄澈,自然通透。
看他这般伪装肆意,即刻明白眼前这个魏子游,这个所谓的江湖幻术大师,大概也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林阔感慨,若是这样的人被年轻时候的文先生碰到,像那种随便一顿三天三夜的简单毒打,是肯定少不了的。毕竟文先生年轻时一向有自己的理想信念和执着追求,例如,他可以允许自己穿个道袍走街串巷骗吃骗喝,但绝不允许别人装神弄鬼的技艺胜他一筹。
云江月看着面前这个故作痴傻无辜的魏子游,冷笑了一下,漫不经心说道。
“魏子游,你原来名叫魏刚,原是陈州城北山魏家堡人,13岁时,你的父母因一场瘟疫亡故,为了混口饭吃,你跟随一个走江湖变戏法的草台班子一路来到黎州,学了一身变戏法的本领,后来你师傅死后,那草台班子便交到了你手上,再后来,你遇到了飞鹰帮,渐渐成了这江湖上有名的幻术大师…”
已是不惑之年的魏子游,就这样被云江月当着众人的面揭了老底,像是完全被人看穿了一般,只觉得有些颜面扫地,竟莫名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
云江月看着他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继续说道。
“魏子游,你刚才这一番装神弄鬼,说到底不过是想今晚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若是遇到的是那些往日被你诓骗的寻常百姓,怕是还能有几分胜算。但你今晚落在我们九幽山庄的手里,但凡你稍微聪明一些,便该明白,若是想平安活着离开这里,该拿什么样的条件来换。还有,你最好是说点我想听的,否则今晚别说剁你一根手指,就是你这两只手,怕是都要全部留下…”
魏子游听出了云江月话语间明晃晃的威胁之意,一向贪生怕死的他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冷颤,低头开始快速思索盘算了起来。
玄寅晃动着手中的匕首来到沉默不语的魏子游面前,用匕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以示警告,提醒说道。
“试想,一个靠变戏法谋生的幻术大师,若是他没了两只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无用的废物,那在这南周江湖,岂不是要成为一只四处被人追打的野狗了?到那时,即使你再为飞鹰帮鞠躬尽瘁守口如瓶,飞鹰帮又会可怜你几分?就算今天安然无恙放你回去,怕是飞鹰帮也会认为你早已泄露了他们的秘密,到那时,在这偌大的黎州城,你觉得你自己还能活吗?”
魏子游突然抬头看着玄寅,透过他的眼睛,他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用铁链绑着,关在一个黑暗的地牢里,被戳瞎了双眼,被拔去了舌头,被灌入了滚烫热油……还有那被砍断的双手双脚,正被一群野狗鲜血淋淋的撕咬啃食着…
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飞鹰帮对待叛徒的手段…何其残忍…
魏子游恐惧万分,重重吞了下口水。如果落到九幽山庄的手里,他该怎样才能活下去?毕竟无论是在乡野还是在江湖,像他这种蝼蚁,还不是谁想踩便能轻松踩死?
一直以来,对于他而言,能够好好活下去已是最大的心愿。他曾走投无路之余选择投靠飞鹰帮是为了活,如今就算在九幽山庄面前出卖飞鹰帮也是为了活。
对!所有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为了活下去的手段而已!什么江湖道义,什么忠肝义胆,通通一文不值!对于魏子游来说,他宁愿苟且偷生的活,也不愿正义凛然的死!
毕竟于这天地间微不足道的蝼蚁而言,或许从来不会有人会在乎这份正义凛然!或许蝼蚁之死从来就没有价值可言!
魏子游似乎拿定了主意,他看着云江月,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瞬间涕泪横流。
“魏子游求主令大人庇佑!”
即使云江月以前早有耳闻这魏子游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可如今他这样一个中年男子,竟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在乎不要脸面的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着实让云江月还是有些大开眼界。
细想之下,刚才他那一番甚为拙劣的装神弄鬼都能演的入木三分,眼下这一幕倒也能理解,毕竟他也曾正儿八经掌管过,那样一个擅长变戏法的草台班子。
“庇佑?你这是何意?”
“主令大人,在下愿意将飞鹰帮所有的事都告诉大人,只希望主令可以许我今后能从九幽山庄那里得到一些庇佑。”
云江月笑了笑,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想直接倒戈,想用自己手中飞鹰帮的情报来换取今后九幽山庄的保护。
“魏子游,你要知道,你还没有资格来和九幽山庄谈条件!不过,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不妨先表示下你的诚意,若你的诚意能够打动九幽山庄,你所提到的庇护,或许可以商量。”
“是,是,在下自然一切,都听主令大人的安排。”
“你先起来吧,你且将你知道的关于飞鹰帮的事都好好说说吧。”
“是,多谢主令大人。”
云江月主要是想多打探些飞鹰帮的内部消息,也好帮上官炎冥下一步清理飞鹰帮多做些准备。
随后玄雀玄寅主动带着其他高手散了出去,继续去处理这望海楼的一些细枝末节了,彼时望阁的大堂之中只剩下云江月林阔还有魏子游。
“主令,今晚的花影月宴实际上是望海楼勾结安乐坊敛财所为。这花影月宴这几年一直都有,每至望月都会办一场,每次少说也有数万两银子的进项,仔细算下来,单靠这花影月宴这一招,足足也挣了二三十万两银子了,当然这些银子最后会由安乐坊和望海楼按四六分账,话说回来,最终也不过是入了风满楼和飞鹰帮的私库,毕竟安乐坊可是风满楼的黎州十三坊之一,这望海楼自然也是飞鹰帮的资产,最终这笔钱基本都是帮派日常开销所用。”
“那他们给你这个最大的功臣又分多少?毕竟若是没有你那神奇的幻术,这望海楼又怎么可能用其操控人心,从这些过往富商贵客身上大肆敛财?”
“主令大人真的是冤枉我了。想在下这种蝼蚁,之前凭借这些许变戏法的微薄技巧才得以有资格依附于飞鹰帮,我这看人脸色吃饭的,哪里还敢伸手管人家东家要银子?实不相瞒,这几年忙活,能进在下口袋的银子五千两都不到。”
“呵呵,他们竟这般寒酸对待你这立下汗马功劳的肱股之臣吗?”
“主令有所不知,仅凭在下的幻术并不足以蛊惑控制人心。这望海楼可是提前做足了功夫。他们早在花灯,酒水,熏香之中都动了手脚,那花灯之上用的蜡烛里面放了迷药,随着烛火点燃便可挥发药性,那花灯之下的鲜花流苏花蕊之上都沾了蛊毒,那酒水之中亦有另一种迷药,再混合桌上的熏香…只需半个时辰,这些香气便会混合在一起,产生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待客人大量吸入这种混合香气,他们便会开始感觉头脑昏沉,仿佛喝醉了一般,最后由我进行幻术表演,将这些客人带入另一个如痴如醉的世界,进一步催化他们体内吸食的混合香气的功效,很快他们便开始有些四肢麻痹,最后动弹不得昏睡过去,耳朵也开始分辨不清,只能听见那杨掌柜让大家为安乐坊捐出身上所有钱财的话,神智被他一人牵引影响,唯命是从…但其中有一种迷药的量可以控制,如果有人饮酒不多,这样其中一味迷药的量便达不到,有可能不会被麻痹的太厉害,或许还可以起来走动,但神智意识可能会不受自己控制…”
“原来如此。”
一旁的林阔听到魏子游说这迷药的厉害之处,他突然想起了当时他们几个都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为何他们三个听不到他的呼喊,原来都是因为这迷香的缘故。
还有今晚,明明别人都已动弹不了,自己还可以那般迷迷糊糊从海阁慢慢走了出去,去寻空中那轮皎皎明月,主要还是应该庆幸今晚自己饮酒不多。
“难道这几年都没有客商发现自己钱财丢失,去官府闹吗?”
“这种混合迷香还有一个特别之处,第二天醒来,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很多商客这段记忆就像被抹掉了一般,再也想不起来。毕竟这些富商贵客又不是捐出了全部身家,虽说一万两万数目也不小,但有时也不过是两三顿花酒的开销,而且他们好面子重排场,又怕丢钱寻人找钱告官惹人笑话,自然便不会再同他人主动提起了…”
“原来这望海楼竟是这样的黑店。”
林阔刚才听到魏子游说起那迷香的特殊之处,凡是吸食迷香的人,第二天便会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那是不是也代表着,明天他也可能会忘记阿月今晚和他说的那些话,对他做的那些事?
他希望那迷香的特殊之处这次不要体现在自己身上…因为凡是关于阿月的记忆,他都不想忘记,想永远刻在自己的心里。
因为有些花种子一旦在心底开始萌芽,便会从内心深处涌出无尽的温柔爱意,化为雨露,去浇灌它,去滋养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会不停的生长,不停的生长…
林阔突然嘴角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笑意,云江月不经意转身,正好看到,有些好奇的问道。
“公子…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种花的故事…”
“种花?公子最近在种花吗?”
“嗯,种了一株这世上最好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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