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这世上最好看的花,等公子哪天有空,要请我去看看才好。”
“好,我答应你。”
这一刻,当云江月看着他冲他笑的时候,她那双眼睛恰如天边浅浅弯月,林阔瞬间只觉万般清澈明朗,似有山谷清风阵阵,正在温柔轻叩他的心门。
半岭松风破睡时,起看山月倚筇枝。
大抵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能在这破碎的人间看到诸多美好的。因为从他住进你心中的那一刻,你早已不再破碎。
这一刻,对云江月是,对林阔亦是。
待他们都回过神来,魏子游已去望海楼的密室取回了一个杨东柳西两位掌柜还没来得及销毁的账本,交到了云江月的手上,以示自己倒戈的诚意。
云江月谨慎打开账本,却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于这几年花影月宴的收支明细,而且基本每次入账,不是杨东便是柳西的签字,看来他俩果然是这望海楼的操控者,仔细算算果然随便都有二三十万两银子,这当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云江月顺手将账本递给了林阔,林阔看到上面果然多处都写着“柳西”这个名字,他突然想起了前两日在山上,文先生向自己提起的“柳西”,她们又都是飞鹰帮的,或许这两个“柳西”是同一个人?那是不是只要找个“柳西”,便能打探到那“柳西阁”在何处,是不是就能知道十年前西南军中被贪墨的那笔巨额军饷最终流向了何处?
心中疑问顿起,林阔指着账本上“柳西”这个名字,看着云江月,轻声问道。
“阿月,我想知道这个飞鹰帮柳西到底是何人?现在她人在何处?”
云江月突然想起之前兄长在后堂殿中欲诛杀杨东柳西之时,林阔在前堂海阁为寒寻程弈他们还有那些昏睡不醒的商客在喂丹药,想是应该还没见过这柳西,见他突然认真的向自己打探起了这柳西,看着他神情严肃,想来这柳西定然是个关键重要的,看着他回答说道。
“之前九幽山庄围攻望海楼之时,在杨东的掩护下,她逃跑了,许是你还没见过她。她是飞鹰帮的副帮主,那位被称为笑佛君的杨东,正是她的姘头,杨东一直掌管‘东郡’,柳西江湖人称‘西娘子’,掌管飞鹰帮的‘西阁’…”
“西阁…柳西阁…这会不会就是同一个地方?”
看着林阔突然脸色凝重,暗暗嘀咕着,云江月知道他一定是在查一件很重要的事,转身看着魏子游,云江月仔细问道。
“魏子游,这飞鹰帮东郡西阁的事情,你平时知道多少?”
“主令大人,实不相瞒,我这两年也就是配合杨柳两位掌柜参与花影月宴这没良心的事,其他帮主的事情,他们自然也不会告诉我,毕竟他们俩可都是飞鹰帮的副帮主…我也只在这望海楼,见那笑佛君杨东常宿在西娘子的房间,他们俩如那蜜里调油似的经常黏在一块,当然这在望海楼或飞鹰帮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早都不算什么稀罕事了…底下那些小厮婢女也都知道…”
“那笑佛君今晚在我兄长手中已受了重伤,如今被关在了九幽山庄的地牢之中,公子若是想探什么消息,待这边清理干净了,不如我带公子去地牢,当面找他问问吧。既然他和那位逃跑的西娘子关系匪浅,或许从他身上能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林阔轻轻冲云江月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这望海楼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眼看时间确实不早了,林阔问道。
“阿月,接下来这客栈之中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只能等到明天午时了,待那些商客醒了,便把他们被骗走的银子都还于他们,让他们早些离去吧。”
林阔细细想了想,若是这种面对商客众人的事由九幽山庄这种神秘的杀手组织去处理,怕是会有些不妥,不如交给黎州地方官府去出面更好一些,他突然想到了那在黎州府衙任职的任三豹。
“阿月,我想此事若由九幽山庄来善终,怕是会更引人注目了些,那些商客一旦意识到这是江湖纷争,议论纷纷之下,又难免多嘴歪曲事实真相,到时街巷坊间难免会把你们九幽山庄当做饭后谈资,若是这些传闻控制不好,怕可能还会给你们惹上一身腥。我想,此事不如交给官府的人去做吧,由他们出面,只说是这望海楼的掌柜一时见财起意,生了脏心,用江湖骗术伎俩诓骗商客来敛财,黎州官府已帮大家把财物追回,如此由官府来出面解释,我想那些商客必定不敢多嘴了。”
云江月听到林阔的建议,很是赞赏。转念一想,说道。
“那公子可是想到了官府之中有合适出面来解决此事的人?”
“嗯,正好有一人处理此事最为合适。我一会便修书一封,你派人送到他的府上,他见到我的信必定明天会赶来这里。”
“好,那就有劳公子了。”
云江月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魏子游,想到了还有关于他的一些事情,颇为严肃的说道。
“魏子游,望海楼之事,我念你只是从犯协助的罪过,非花影月宴背后的主要凶手,今晚你又认真表达了你的诚意,那我便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第一条路是我会给你些许金银,派人送你去码头护送你坐船离开黎州这个是非之地,飞鹰帮势力主要盘踞在黎州,只要你能离开黎州,想来飞鹰帮也没那么容易寻你的踪迹了,从此这天高海阔,你想去什么地方自己保重便好。第二条路是我会向上官庄主推荐你加入九幽山庄,只是一旦入了九幽山庄,便没有回头路了。而且山庄素来选人用人条件严苛,你那些坑蒙拐骗装神弄鬼的不入流伎俩必须除掉,而且山庄又常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怕是以后你想过清静无为的日子由不得你选,但最大的好处是入了山庄,山庄势力所到之处皆会庇佑于你,你不必再担心飞鹰帮的江湖寻仇会猎杀围捕于你…最后究竟想选哪条路,你自己决定…”
魏子游听到云江月给了自己两条路选择,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像他这样一个江湖蝼蚁,一直以来,还没有人会在乎他究竟想怎样选择,更不会给他多余的选择。
魏子游一时有些眼眶湿润,他朝云江月恭敬行礼,说道。
“承蒙主令大人不弃,魏子游愿从今天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追随主令入九幽山庄,好好效忠您和上官庄主!”
“你当真想好不愿离开这黎州城?”
魏子游擦了擦眼泪,无奈苦笑了下,摇了摇头,看着云江月缓缓说道。
“哎,魏子游既入了这江湖,这辈子便都是个江湖中人了。这些年学的也都是一些在江湖生存的手段,若真是让我选个地方躲开世事去隐居起来当个闲人,怕在下也不会习惯。既是江湖中人,还是做些江湖中事吧,素来听闻九幽山庄一向严苛,狠毒无情,是块水深火热之地,但如今我见主令大人聪慧明朗又通情达理,想来只要有您这样的头领在,那九幽山庄也没那么可怕…”
云江月听到他此刻这不疯癫之时说的话,甚是圆滑世故,滴水不漏,笑了笑,说道。
“魏子游,你看这张嘴可真是比你的幻术戏法还要好啊。嗯。你今晚这番恭维好听的话,竟让本主令大人很受用,心情大好,既然你都说了这番夸赞我的话,以后便留在我森罗殿麾下效力吧,今晚便收拾下,跟随回九幽山庄吧。从此,你便是九幽山庄的一员了。”
听到云江月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又同意让自己留在森罗殿忘川令下面效力,魏子游喜出望外,急忙下跪行礼,云江月急忙用一只脚拦住了他那即将曲折落地的膝盖。
“我说你起来吧。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大男人,怎么还是这般说跪就跪?你自认蝼蚁,但蝼蚁也该有蝼蚁的风骨。何况你入了九幽山庄,便是山庄的人了,如今的九幽山庄只有强者能人,大家各凭本事吃饭,从无蝼蚁践踏之说。”
魏子游大为感动,他活了这些年,从来还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他感慨良多,看着云江月,慢慢抬起了自己那还未落地的膝盖,擦了擦眼角的泪,冲云江月笑着点了点头,便下去收拾自己的行囊了。
林阔在一旁笑着很是欣赏的看着自己的阿月,在他看来,他的阿月永远都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今晚她恩威并施攻克人心的样子,丝毫不输那些庙堂之上的一帮老谋深算的男人们。
云江月转过身来,看到林阔正在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极尽温柔,恰如一汪静谧平静的湖水,有些不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擦了擦,轻声问道。
“公子为何这般奇怪看我?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林阔慢慢凑近,一本正经的温柔说道。
“当然是有东西在你脸上。”
云江月又急忙擦了擦脸,自言自语嘀咕说道。
“不会吧?莫不是刚才不小心沾了些血迹泥土…”
林阔那张俊郎清秀的脸又距离云江月凑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正是我对阿月的无尽喜欢啊…”
云江月听到林阔的话,只觉瞬间脸红了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林阔,尾随而来的是两颊升起的一抹娇艳朝霞。
云江月急忙躲闪开林阔这扑面而来的温柔,低头说道。
“公子,莫不是今晚的酒还没醒?”
林阔嘴角闪过一抹坏笑,一本正经站直了身体,看了看窗外,思忖一番,说道。
“嗯…听阿月这样一说,好像是有点头痛昏沉,总觉得今晚这酒更烈了些,竟让人这般沉醉难醒…要不,阿月再想办法为我解一次酒?我觉得阿月今晚的解酒方法,甚是有效呢…”
云江月即刻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如今在他面前,明明已近寒冬的时节,竟觉得自己的脸平白更热烫了些。
她意识到若是自己再这般在他面前羞涩下去,怕是他要得逞占据上风了。云江月故作镇定,抬头看着他,平静说道。
“今天的解酒药已经没了,下次我再寻来给你吧。”
“那下次是何时?”
“等你再喝这样的烈酒了…再说吧。”
“若我今晚选择还要喝呢?”
“哼…那花影月宴的酒早已经没了,早都被玄雀他们打碎倒进大海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在我看来,阿月便是那坛世间最烈的酒。”
“那公子是否醉了?”
“早在京都之时,我就已经醉了。”
四目相对之时,万籁俱寂之夜,耳边一股混合大海湿气的深夜凉风穿堂而过…在这望海楼宽敞的大殿中,两颗心彼此凝视对望,安静紧张的跳动着。
片刻后,随着玄雀玄寅前来复命,云江月回过神来,得知望海楼的事情基本都处理好了,已然深夜,也该回山庄据点休息了。魏子游背着个包袱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玄雀玄寅先行集结了人马,按照云江月的命令,拿上了林阔那封写给任三豹的书信,带着魏子游先行离去了。
云江月看了林阔一眼,也正准备转身离去,林阔突然叫住了她。
“阿月,那半月之约,可还作数?”
云江月转身看着林阔,突然想了起来,他们的半月之约。
“可是公子,如今已过子时,半月之约怕是晚了…”
“不晚,不晚。阿月,你看窗外那明月皎皎,这会正亮正好看呢。我想,这望海楼明天怕是要被官府封了,不如我们今晚去那前堂海阁赏月吧,我看那海阁临海夜色甚美,就当是履行了这份约定吧。”
听到林阔的提议,看着他满眼希望自己今晚可以留下的眼神,云江月想了想,反正明天还有烂摊子要处理…想到或许自己也只还有半年的寿命…人生苦短,既然自己早已心生爱慕于他,那便尽可能也让他和自己都少些遗憾吧…想到这里,云江月压制着心底的苦涩失落…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走!”
林阔笑着直接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路穿过长廊,往前堂海阁走去了。
这一刻的海阁格外的安静,他们两人并排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打开了窗户,正好看到了天上那轮圆月。
“阿月,可还记得,很早之前,我们在那山中清溪旁看的那弯月亮?”
“嗯,记得。”
云江月知道他在说,那天他们在芙蓉客栈遭遇刺杀后,一路躲到一处山洞休整时,他们坐在那处清溪旁,赏月聊天。当时她突然一阵疲累席卷而来,她竟倒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你觉得今晚的和那晚的月亮,哪个更好看?”
“都好看。”
在云江月看来,这天上的月亮,无论是置身深渊沟壑,还是在雪山清谷,只要他在自己身边,自然都会是好看的。毕竟,行走在这支离破碎大雪纷纷的人间,有时最想要的,无非是他可以陪在自己身边,看世事无常,看春来秋往。
关于“安心”,有时就是没有道理可言。就像当初在绛雪轩时,哪怕林阔于她只是个陌生人,但在他身边,她可以放心安心入睡。
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她就愿意信他。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林阔笑着转头看着她,缓缓说道。
“阿月,虽然子时已过,但这月亮它还是望月的月亮,这一天,月亮是一个月之中最圆最满的,今日又是我们的半月之约,不如今晚你就对着这轮圆月许个心愿吧。我想,它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公子不是向来都不怎么信那占卜阴阳之说吗?”
“我是不信。可今晚有你在,我愿意去信上一次。”
“既然如此,那我便好生许个愿。”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林阔看着云江月双目紧闭,十分虔诚,一颦一笑间,皆是那秋风清,秋月明。
云江月许完愿,睁开眼睛,看到林阔在看着天上圆月,开口说道。
“公子,今晚不许愿吗?”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便是我们阿月的愿望可以全部成真。”
“嘘!”
云江月直接将手尖轻轻按在了林阔的唇间,随之她指间一股暗香浮动四散开来,随风轻轻掠过林阔的鼻尖。
“公子,人许愿时是不能说话的!否则便要不灵了!这是我们凡人同那天上的仙君的契约,若是说了出来,被旁人听到,那天上仙君便要听不到了…”
看着云江月捂着自己的嘴,这一刻竟像个小姑娘般,甚是单纯可爱。看到林阔笑了,云江月轻轻收回了自己的手。
“阿月,我早就求过了。”
“求过了?我竟没注意公子是何时求的?既求过了便好。”
就在刚才云江月许愿的时候,林阔看着她,又看向天上圆月,闭上了眼睛。
正所谓。
今夜,林氏子弟亭松于海阁之内拜祈苍天,心中惟有三愿。
其一,愿我南周国社稷清明,江山稳固,国泰民安。其二,愿我的阿月身体康健,岁岁无虞,长安常安。其三,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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