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月和林阔从笑佛君那里得到了静空寺隐匿军饷的意外线索,回去后,他们一直被那几十个大木箱的行踪牵动着心绪,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竟也都瞬间没了睡意。
云江月总觉得那几十个大木箱或许还在寺中,她找出了一张地图,和林阔一起仔细研究了下那静空寺四周的位置,发现那里皆是山岩成片丛林茂密之处。
毕竟若在此地挖出一个可以运走几十个巨大木箱的暗道,且不说这难度之大,纵然只看这动工时的动静,怕也是很难不被人所察觉。
经过一番思虑商议,抱着一分侥幸,云江月决定和林阔今晚再次暗访下静空寺。
好在这静空寺距离九幽山庄的据点并不远,林阔想着寒寻这几日也有些疲累,既然云江月和自己同行,那便让他留在这山庄好好休息一晚吧,于是他在房间的桌子上,给寒寻留了封信,趁着夜色和云江月下山去了。
待明月已悄然悬挂于半空之时,山路被映照成一片银白色,他们于静空寺的山脚下寻了个隐蔽处翻身下马。
正当林阔抬脚准备往前走时,云江月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随即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尖锐的小石子,朝着山坡上静空寺的大门处直接飞了过去,随后石子清脆撞击寺庙大门又掉落在了地上。
等待片刻后,只见此处依然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动静,云江月这才有些放心,可以确定此处没有安插人手。
林阔看着她,不自觉的静静扬起了嘴角,眼中满是爱意欣赏,果然他的阿月是如此的心细如发。
这山中已至冬天的夜晚果然是冷的,已能隐约看见呼出的白气,正当云江月准备松开他的胳膊时,林阔却直接又抓住了她那想收回却很冰凉的手。
此刻她的手好凉,就像那晚在绛雪轩, 她因内力反噬陷入昏迷,他紧紧抱着她暖了一夜那般冰冷。
林阔眉头一皱,甚是担忧不解问道。
“阿月,你的手怎这么凉?”
“哦,许是要入冬了,这山间自然比外面要更冷些…”
看着云江月一副平静的样子,林阔大概猜到了这是因为什么。
“阿月,你还要骗我到几时?是不是你体内的寒山祭内力又在反噬了?纵然我不懂武功,可我依然记得清楚,那晚在绛雪轩你也是这般冷…”
云江月当然知道自己的内力在减退,知道近来寒山祭内力反噬的开始有些频繁了…但不算太痛苦,她还能扛得住。
毕竟她又能怎么做?无非是想着多拖一日算一日,因为她还没有为叶家报仇,她必须要努力撑下去。
这也是她坚决不能嫁给林阔的原因!
因为她不能容忍自己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去占据消耗他的人生。
正是因为她喜欢他,她才希望他以后可以完全忘了自己,他会遇见一个更好的女人,他会有属于自己更好的一生…
而眼下她还能做的,就是努力和他一起去查清当年的真相,在自己这最后半年的寿命里,为他们彼此少留点遗憾罢了。
毕竟若是某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那时即使她再不想告别,却也是不得不告别了。
云江月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她看着他,平静又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真的没事…公子…我真的是因为天气冷,好了,我们快些去这静空寺吧。”
云江月刚想顺势抽走自己的手,不承想林阔却抓的更紧了些。
“既然这山中天气冷,那就别放开了,我给你暖着。”
说完林阔拉着她的手,直接往山上寺庙门口走去了。
他的手很温暖,仿佛想要很努力的去消融云江月这颠沛流离又短暂冰冷的一生。
他们悄悄走进了静空寺,林阔来到院中,看了下四周,只见满地黄叶裹着杂草横七竖八,廊下灰尘也积了厚厚一层…
这里确实是许久没人来了。
想想上次遇到上官炎冥和风满楼对峙的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虽然地上已看不清那晚的尸体血迹,但在这寒风萧瑟之中,隐约还能感受到那晚命悬一线的微薄气息。
林阔走进房中,找到了这静空寺的地图,细观之下,这地方并不算大。
静空寺大致分前院、中院和后院三个区域,看那上面的标注,这前院大概是僧侣日常值守指引香客的地方。中院部分面积最大,想来是供信徒上香参拜的佛堂大殿了,后院则是僧舍和供一些达官贵人参禅打坐的雅室了。除此之外,静空寺院落四周皆为茂密幽篁和松柏绿丛了。
云江月伸手接过了林阔递过来的地图,仔细看了看,指着中院大殿的方向,说道。
“公子,不如我们先去这里看看吧。要是想藏起那几十个大木箱,需得找到一块足够大的空间才行,看这图上标识,也只有这方大殿了…”
“好,我们走。”
林阔继续牵起了云江月的手,穿过小道径直往中院大殿的方向走去。
“公子,我的手已然暖和多了,你松开了吧。”
“还不够暖。这里四下无人,阿月不用顾虑旁人看到,我想牵你的手,你便原谅我这一次唐突,就让我今晚安心牵着吧。”
林阔牵着她在这夜色中往前走着,云江月觉得此刻心中升起一些苦涩的甜蜜,今晚他这轻声细语之间皆是温柔,让她无法去拒绝。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中院大殿前,站在台阶下,看着已然破败落垂的牌匾上刻着“大雄宝殿”四个字,两边的柱子已然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厚厚的蜘蛛网上挂着些许散的干草枯叶,随风飘动,只见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大慈大悲到处寻声救苦,若隐若显随时念彼消愆”。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哐啷”似有瓦片掉落的声音,云江月瞬间警觉了起来,她急忙松开了林阔的手,朝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毫不犹豫迅速射出了一只十寸有余的细削竹棍,顺带惊起了角落里的一群依偎休憩的野鸦,直嘶叫着往后院那片黑暗阴森的竹林飞去了…
“没有人,看来只是年久失修无人打理,这大殿的砖瓦有些松动了,公子,我们进去吧。”
林阔冲她点了点头,推开了这大殿的房门口,走了进去,中间赫然一座巨大无比又金灿灿的佛像,仿佛正在微笑看着他们俩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散落四周的香案香炉东倒西歪,八九个破败不堪的蒲团被随意扔在那里,还有那七零八落的经幡在随风晃动…无论怎么看,此处都是在透着一股早已破败腐朽被人遗弃的气息…
云江月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烛光瞬间将这空荡的大殿稍微照亮了一些。她和林阔先绕着这大殿走了一圈,云江月凭借自己多年江湖经验,在这四周的砖墙上东敲敲西探探,看看这里有没有一条可藏几十个大木箱的机关暗道。
无奈一圈走了下来,只见这佛堂墙壁之内并无乾坤。
“公子,我们找了一圈了,看来这大殿之中并没有什么暗道,若是此处没有,那便只有后院的那排僧舍了…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林阔点了点头,不自觉的将右手扶靠在金佛的一角,正当他准备离开之时,手却摸到了一小块挂在佛身上的布片,他轻轻将这块布片扯了下来,林阔年少时和裁缝铺子打过交道,多少认得一点布料,搓了搓,感觉像是一块丝绸料子,只是摸起来似乎还有些发硬,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云江月看到林阔的举动,急忙将手中的火折子凑近了些,在火光之下,林阔才发现这块丝绸布料织染着红色金纹,倒像是那寺庙主持的袈裟,只是感觉有些发硬。
云江月仔细将这布料放在鼻尖闻了闻,思索了下,看着林阔缓缓说道。
“是血的味道。”
“血?”
林阔一时疑惑不解,这和尚的袈裟上怎么会有血?他轻轻拿过云江月手中的火折子,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起了刚才挂着布片的地方。
这粘住布片的地方,好像正是这佛身与底座的连接之处,似有一条隐隐的细缝,林阔用手摸了下那边缘之处,发现似乎竟有些圆润光滑,不像旁边棱角凌厉,仿佛有人经常触碰这里。
林阔不禁心疑,莫非这巨大佛像之内藏着什么秘密?
“公子,我来…”
云江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走上前去,帮他在这佛像之下找起了机关。
一阵摸索之后,云江月像是突然手碰到了一个拇指大的圆润小石子,她用力按了下去,随着一声不算很吵的“轰轰隆隆”的响声传来,只见这巨大佛像开始转动了起来。
原来在这佛像底座之下,竟有一处暗道!
林阔和云江月对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暗道大吃一惊,彼此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这神秘诡异的深渊之处。
“走吧,阿月,我们去看看。”
林阔拿着火折子拉着云江月的手慢慢沿着这暗道往下走去,只觉一阵潮湿腐烂混合的味道裹着一股很是轻微的阴森森的凉风迎面扑来,让人反胃作呕。
云江月对这种味道倒是见怪不怪了,因为她知道这是腐烂死尸的味道。只是她觉得林阔怕是会很不习惯,毕竟他这些年又见过多少死尸呢。
云江月看着林阔似乎在很努力的隐忍适应这种味道,只见她停了下来,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后,拿出了一粒绿色的丸药递给了林阔。
“公子,服下它吧,只怕这前面腐尸的味道会更不好闻。”
“阿月,你怎么知道前方有腐尸?”
“我这些年杀的人多了,自然知道那腐尸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林阔抬头看着她,心却在隐隐作痛,他的阿月本也可以不用去过那种杀人的日子。
他冲她笑了笑,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药丸吞了下去,很快便感觉这空气中腐尸的味道变得若有若无了。
“这药不过是暂时麻痹你的嗅觉,一个时辰后便能恢复正常了,公子不必担心。”
“阿月,你不用服这药吗?”
“不用,我早习惯了,走吧。”
是啊,这十年的血雨腥风,尸山血海,她真的早已习惯了。
迎着微弱的火光,走下这排狭窄的台阶,似乎迎面而来一股厚重的水汽,转了弯,他们来到了一处宽敞点的地方,有些像是一处密室了。
云江月感觉到前面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大概猜到这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腐尸了,林阔用火光照了照旁边的柱子,看到有两盏油灯在那里挂着。
云江月自然是担心这暗室之中是否隐藏了机关,她拉住了林阔,示意他停下来,先别往前走了。
她用内力将火折子的星火冲着那墙上的油灯直接甩了过去,就在两盏油灯被点燃的那一刻,四周隐藏的暗箭齐刷刷的射了出来。
“公子小心!”
云江月直接将林阔推到了一旁柱子的后面,她用自己的披风直接将那些飞过来的暗箭给卷了起来又朝着反方向飞了出去。
片刻后,就在她有些疲累,深深吐了一口气的时候,却从角落里飞出了一支金光闪闪的细箭…
金光闪现在这黑暗中的那一刻,映着火光,在林阔的眼前闪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他直接一把将云江月拉到了自己的身上,瞬间金箭擦着云江月的头发飞速而过,顺便带走了她发间的那根珍珠发带,狠狠钉在了前方的柱子上。
只见云江月头上的那根青玉发簪滑落,头发散落开来,她趴在林阔的身上,两个人的脸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一刻,他们倒在地上,四目相对,感受着彼此急促的心跳,仿佛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两盏油灯亮起,渐渐也照亮了他们二人的脸,林阔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散着头发的云江月,朦胧之下,只觉得她有一种不同往常的美丽动人。
“公子,今晚你又救了我一命。”
“是阿月先挡箭救我在前。”
“公子,地上凉,快起来吧。”
看到云江月突然脸有些红了起来,急忙推开他站了起来,又急忙像在地上找什么。林阔得意偷笑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顺便将她滑落在自己胸前衣衫里的那根青玉簪递给了她。
云江月没有说话,只尴尬的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青玉簪,将自己散落的头发简单整理了下。
林阔走到那根金箭前,用力拔了下来,轻轻拿下上面已然被弄坏破损的发带,转头对云江月说道。
“阿月,这发带破了,不能用了,明日我再去买一根给你吧。”
“不过是一根发带而已,公子尽管丢了吧,我房间还有,回去再寻一根就是了。”
“好。”
林阔笑着看着她,趁她不注意之时,只将这根发带偷偷收了起来。
此刻云江月和林阔才清晰看到这一地的腐尸,甚是惊悚恐怖。
林阔仔细查了下,竟有几十具腐尸。待走近些,他们身体之上已然有三分之二多的部分露出了白骨,那还未完全消失的部分皮肉之处爬满了成堆的蛆虫,正在不停的蠕动狂欢…
在这群身上统一着着素色僧袍的死尸之中,有一个甚为显眼穿着红金袈裟的尸体,林阔明白,原来他们就是任三豹上次同自己提起的那群半年前,突然弃寺而逃的静空寺僧人了。
原来他们不是弃寺而逃,而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密道之中!
云江月蹲在这群死尸旁,看着他们身上那支穿透的利箭,又试图去检查下这些死尸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的伤口,片刻后,起身对林阔说道。
“公子,他们都是死在这些利箭之下,骨头上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刀剑伤痕,看来点燃这两盏油灯便会触发机关瞬间毙命,看来这机关当真是设计精妙。”
林阔此时心中很是疑惑不解,他看着云江月,说道。
“此事颇为诡异。既然这暗室建在这静空寺中,佛像之下,那这群僧人又怎会不知这些机关所在呢?”
云江月环顾了下四周,推测思索说道。
“有没有可能这间暗室根本就不是这些僧侣所建,再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暗室之中有会要人命的机关暗器?”
云江月一语惊醒梦中人,林阔恍然大悟。
“对,看来只有这一种可能最是合理!如此看来,定然是郭富提前安排人在这里建了一座机关,半年前又将这些僧人引至此处坑杀掩埋。”
“可是公子,有一事不解,他为什么又非要杀这些僧人不可呢?为何早不杀晚不杀,非要建这座寺庙再供奉这些僧人十年之久,才选择诛杀他们呢?”
“我想大概是他们知道了什么秘密或者对郭富构成了某种威胁,才选择杀人灭口的吧。”
“看这些人的死状,怕是都没来得及抵挡一二,便瞬间被利箭穿胸而死,非让把人杀死在这暗室之中,莫非是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听到云江月的话,林阔放眼望去,此暗室之中,似乎除了眼前这一方无比平静的水池之外,便是这一地早已不能言语的腐尸了。
此处藏着秘密!
此处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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