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被带去绝育的流浪猫恢复得都不错,术后24小时都被放归回小区。
夜里猫咪们闹人的叫声消停下来,钱垣观察了一个星期,投毒事件也没有再次发生。偶尔上下班时他还能在电梯间看到那个男人,后者身形僵硬,他倒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是一个周五,钱垣在下班前邀请姚芯一起去家里吃晚饭。
姚芯有点犹豫,想到自己明天还要给游宸送饭,嘴上说着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跟着钱垣回了家。
说来奇怪,当他踏进钱垣家门时,百元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跑到门口迎接。他稀奇地绕着客厅找了两圈,最终在百元不常玩的那个猫爬架上找到了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姚芯觉得自己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也许可以被称之为是“哀怨”的神情。
“百元,百元?”姚芯试探地叫它,伸出食指要去摸摸它的下巴,“你怎么啦?”
谁料,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就被收着指甲的小猫爪子给推开了。
姚芯奇了,心说我也没得罪你啊?见百元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甚至将脑袋埋了起来不看他,姚芯后退几步,转头朝厨房的方向喊:“钱垣!百元怎么不理我,它不舒服吗?”
钱垣听到他的声音,一边系着围裙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他伸手摸了摸百元,猫咪也依旧是有些抗拒的姿态。
姚芯帮他把围裙的系绳绕到他的腰后,灵活地系了个蝴蝶结,从他肩膀处探头看百元的反应,忧心忡忡地道:“你看,它都不让人摸了,不会真的哪里不舒服吧?”
钱垣收回手,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放心好了,它没有生病,只是在吃醋。因为你身上有其他猫咪的味道,它闻到了,觉得不开心。”
“啊?”姚芯回想起刚刚在楼下,路过花圃时的确有一只流浪猫跑过来蹭了蹭他的小腿,他的确蹲下来摸了摸它。
于是他有些讪讪地背了背手,恍然间的确生出一种被伴侣发现自己在外乱搞的羞愧感,底气不足道:“它这也闻得到啊……”
“当然了,猫咪在这方面很敏锐。”钱垣转过身来,说,“前几天晚上,我总是带不同的流浪猫回家里,它也很不开心,对我爱搭不理的,有时候趁我不注意还会撞击航空箱,或者站在箱子外朝里面的猫咪哈气。
“事实上,你不觉得猫咪在这一点和人类很像吗?都排斥同类闯进自己的领地,分走自己的资源、宠爱与关注。”
钱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姚芯一时竟以为钱垣这话不像是在说猫,而像是……在说自己。
他有些不自在,眼神无所适从,最终又落到了猫爬架上蜷着的毛茸茸身上。而在这时候,像是听到了主人的话一般,百元也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猫瞳注视着他。
“不过,”钱垣话锋一转,“它不记仇,也很好哄。只要你以后渐渐减少与流浪猫的接触,也不再带着它们回家,你身上有关它们的味道自然会消散,百元也不会再生气,很快就会像以前一样和你亲密起来。”
“……”姚芯似懂非懂地点头。
百元现在还不愿意和他玩,他也不想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只能跑去厨房骚扰钱垣,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钱垣答非所问,“你想喝红酒吗?”
姚芯愣了一下,“要喝吗?”
“我问你呢。”钱垣轻笑道,“要喝一点吗?”
“……可以喝一点。”
姚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根据钱垣的指示,从柜子里拿出了他说的那瓶红酒。
L'Espirit de Chevalier。姚芯粗略一扫瓶身上的标签。骑士精神,很常见的品牌,年份也并不久远。他从踮脚的椅子上跳下来,正要问钱垣要不要他去洗两个酒杯,就见钱垣熟练地将木塞打开,将那瓶红酒倒进了锅里。
“?!”姚芯茫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宝红色的酒液从瓶口汩汩流出,顷刻间便没过了一小半锅里正炖着的牛肉。
红酒与温热的橄榄油接触,霎时变得滚烫,馥郁的香味充盈了整间厨房,除却浓郁醇厚的酒香,月桂与浆果的本味经过高温的催化也奇特地合为一体,这几乎诱化了另一种全新感官的诞生。
姚芯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泡在了芬芳而甜美的酒液中,酒精穿过他的皮肤融进他的血管,他变得有些晕乎乎的,望着钱垣熟练的动作,他呆呆地发问:“不是说要喝吗?”
“这样也是另一种‘喝’。”钱垣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姚芯吃瘪,虽然明白这明明是钱垣表意不清,故意引他往错误的方向去想,却无从反驳。
“而且这酒度数也不算低。”钱垣摇摇头,“我不太会喝酒,喝两杯就晕,而且容易上脸。”
姚芯下意识“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起钱垣因为喝酒而脸红的模样。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反倒开始担心起来,“那你平时应酬怎么办啊?不会很难受吗?”
“没事的。”钱垣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面前的菜品上,淡淡道,“我说我酒精过敏,喝了会死,他们不敢逼我喝。”
“……”好吧,你看上去真的很像会说这种话的人。姚芯内心腹诽。
“你要是想喝的话,这还剩一些。”钱垣拎起酒瓶在手中晃了晃,刚刚做菜其实也不过就用了一满杯的量,“一会儿我陪你喝?”
“不用啦,你不是喝不了嘛……”
“喝一点还是没问题的。”钱垣说,“而且这瓶红酒也开过了,放不了多久,我自己肯定不会再喝,不如今晚和你一起喝了。”
姚芯想想,觉得钱垣说得也有道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老实说,姚芯不怎么爱喝红酒,小时候姚之明用筷子沾着让他尝,他舔了一口就吐舌头,皱着脸说好苦,惹得姚之明大笑起来。长大后,他也品不出来红酒的好坏,更不懂其中的任何口感、层次,只是单纯地对带有果味的甜酒抱有好感。
恰巧,这瓶骑士精神是出了名的浆果味浓郁,倒是很贴他的口味;那盘红酒炖牛肉则更不用说。
微凉的酒液轻拂过他的味蕾,一口下去,久坐一天的身体里积攒的疲劳与不适仿若被一扫而空,甚至连积压在心口的郁闷也被驱散,变得熨帖而舒适。
姚芯小口啜饮——他已经有些酒意上头,连握着高脚酒杯的方式都改变了,变成双手捧着圆滑的杯壁将杯口送至唇边。
餐桌顶上温馨的暖黄吊灯此时成了暧昧模糊的轻纱,姚芯隔着摇晃的酒液、透明的玻璃望向坐在对面的钱垣,后者离他似乎忽远忽近,一会儿远到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一会儿又近到他能看清对方松垮的领带挂在解开两颗纽扣的领口,锁骨若隐若现。
“钱垣……”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像被煮得醇香的红酒,晕乎乎地开口,“你那天、在医院和我说……你手上的是旧、旧伤……”
“嗯。”钱垣看着他,缓缓将仅剩一杯底的红酒饮尽,喉结上下滚动,吞下那红色的酒液,低沉地应答一声。
“你当时、没有说完……!”姚芯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而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直白地问,“那个伤,是、怎么来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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