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裁衣门口,沈香引惊讶发现自己的店铺有了人气儿,不再是之前静谧鬼森森的。
古云实和杜鸿秋在店里聊得火热。
古云实一米八几大小伙,蜷着肩膀弯着腰,手里捏针线,专心致志在一块布料上。
杜鸿秋在旁边看,指指点点:“你这么着不对!得这样!”说着想上手。
古云实眼不离布,手里一闪,不让杜鸿秋碰:“我会!等我弄完给你看成果!”
沈香引原本紧绷又思虑重的心情放松了一些,迈进门槛。
“给我看看,今天要是还不达标,你也别学了,没天赋的教起来费劲。”
古云实和杜鸿秋同时抬眼看她。
古云实急道:“这个不算!我重缝,等着……”
杜鸿秋看到沈香引身后的鹤冲天,顿了一下问候出传统礼仪:“你们吃了吗?”
沈香引状态不好,不想留鹤冲天吃饭。
“我不饿。”转头又对鹤冲天说:“明天几点来接我?”
鹤冲天:“下午五点。”
沈香引:“好我记住了,你先回去。”
鹤冲天也没吭声,转身走了。
从沈记裁衣出了门,拐出去没多久,店铺里传来热闹的聊笑声。
杜鸿秋说带了包子来,沈香引问几个,杜鸿秋说三个,沈香引说不够吃,让古云实去买只叫花鸡回来。
……
车子发动,鹤冲天要去对付青山北峰几个钉子户。
青山北峰原来有零星的村落,早期拿地签了合同赔了钱,村民现在要求祖坟也要赔。
处理完这件事,还要去趟医院,鹤冲天手下人打伤周承望的亲兵,得去处理。
然后是老龙头的家宴,然后要去外地几天……
道上都说鹤冲天是神兵天降,效率高手段狠,拜了码头后人如其名开挂冲天。
殊不知是他是真不怎么睡觉。
十多年前,鹤冲天刚下山的时候当了兵。
一路做到赴法维和的军官,人脉关系多,信息来源广。
原本没头没尾的童年记忆碎片,还真查出了点线索。
一名曾经从事处理机密文档的内部人员提供了线索。
1995年在青山市确实有一件捂得密不透风的大案。
死了很多人。
凶手是谁,死者是谁,为了什么,具体在哪,没人知道,资料也已销毁。
提供线索的人无意看到一张案件相关之人的照片——青龙集团的龙头:庞文魁。
要说这世上谁对当时的事最清楚,只有老龙头庞文魁。
鹤冲天与法与理做不到以当时的身份接近庞文魁,只得离开,只身来到青山市。
他深知当年真相风云诡谲,牵扯许多,越是庞大不可预估,越不能心急,不容一丝差错。
老龙头势力盘根错节,为人狡猾,想动他比登天还难。
这么多年,鹤冲天试过很多方法也无从下手。
试探?恐怕被发现苗头就会打草惊蛇到前功尽弃。
逼问?只怕有命去,没命走出青山市。
他从进青龙集团第一天就步步为营,步步飞升。
只有庞文魁成为他的下位者,他才有机会接触到真相。
眼下老龙头年纪大了,不想也不能再等,再等怕老龙头带着秘密下黄泉。
寿宴之前,鹤冲天要把周承望死死踩在脚下,稳居二把手。
他要做青龙集团新龙头。
届时,一切尽在掌控,老中医应唯泽吊命的药方子也派得上用场。
他想知道的,都会知道,如最初预期的那样,不差分毫。
路上,电台音乐继续。
鹤冲天无端想起沈香引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再想起来这个问题,答案依旧无解。
五岁那年,在母亲的引导下,创伤应激症候群好转,他开始说话,试着和周围事物建立连接。
院子里有一条白色小狗,软绵绵像棉花糖。
他很喜欢,每天都想攥在怀里。
小狗经常从他怀里跳出去,他觉得委屈,找母亲帮忙。
母亲给了他一把刀。
教他怎么剖开小狗的肚子,剥下皮,填充东西,做成标本。
母亲告诉他,刀是武器,武器越厉害,想要的越能得到。
他至今还记得小狗柔软肚皮的触感,绵绵滑滑,也记得被做成标本后的小狗有一股防腐剂的味道。
母亲教他练武,练心性,练体魄,知人性,懂权谋,这些都是武器。
但是那条小狗再也不会动,不会叫,不能跟他一起玩。
他那时候太小,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也许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让母亲知道,他喜欢的是活的小狗。
或者说,喜欢就意味着毁灭和占有,像折一朵花,不折下来,便不属于自己。
十四岁那年,身体开始变化,长出喉结,声音变粗。
少年青涩,被站在桂树下穿白裙的女孩吸引目光。
离得远,他没有看清过女孩的脸,只觉得飞扬的裙角很好看。
母亲问他为什么练刀走神,他如实回答。
后来那个女孩被送走,他全然不知,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到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到半年,噩耗传来,年轻的生命被养父母凌虐致死。
母亲表示遗憾,若不是怕鹤冲天分心,也不会送走,女孩就不用死。
她告诉鹤冲天,喜欢是情感作祟。
作祟,贬义词,妖魔鬼怪才会用到“作祟”二字。
男女情感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是低级的荷尔蒙操控大脑。
会破坏理性,令人变得痴傻。
他需要绝对理智,需要对自己有绝对的控制。
所有的决定和策略都只能从利益出发,从目的出发。
喜欢?害人害己。
他坚信如此。
所以这么多年遇到过无数女人,各型各色,推开很轻松,错过谁也没感觉,心如金石坚定。
唯独碰上沈香引,抵抗过,没成功,毫无道理的推不开又抓不住。
这感觉难以言喻,是害怕。
他面对死亡绝境的时候都没这样害怕过。
再危险的情况,只要理智在,决策正确,就有生机可搏。
有勇有谋,不怕死局不破。
但沈香引靠近的时候,感觉不一样,自己的行为自己都解释不清,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漫无目的无利可图。
鹤冲天不想剥沈香引的皮,也不想她离开。
他回答不出喜欢或者不喜欢。
只能说想拥有。
他想要活着的小狗,会动会叫会和他玩。
但该怎么做,怎么说,怎么体会,怎么相处?
没人教过,没看到过。
无解,安静的车厢里,鹤冲天低笑出声,是嘲讽的笑,对自己。
抽出一支烟点燃,打开车窗缝,冬日冷风袭来,吹起额角细碎墨发,呼出的烟雾被狂风卷飞散。
远眺山顶,火光闪烁,是村民们在闹事,鹤冲天忽然觉得处理贪心无理的钉子户没那么无聊了,刚好一腔烦躁无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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