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中的枫叶已红了,秋菊却灿烂如黄金。
大老板背负着双手,站在菊花前,喃喃自语∶“等到洋澄湖的那批大螃蟹送来,说不定也就恰巧是这些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旋即便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又喃喃道∶“那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群人,其中一个穿着蓝布长衫,看来好像是个落第秀才的中年人距离他最近,手上缠着布的铁拳阿勇,站得最远。
不管站得近也好,站得远也好,大老板在赏花的时候,绝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
因为他是大老板,被叫做老板的人,自然往往都是生意人。
大老板名下的产业或许并不起眼,但在这座边陲小城,它却几乎涵盖了所有。
比如赌场、妓院、客栈、酒楼、当铺……甚至就连掏粪,乞讨也要听从他的安排。
在这边陲小城中,这里每一件生意都有他的影子,他都要从中抽成。
毫无疑问,大老板已经是这座小城的无冕之王,他主掌着这座小城的兴衰,自然执掌着无数人的生死、
这座边陲小城里的人们都仰着着大老板讨生活,他们自然也成为了大老板的耳目。
这座远离中原的边陲小城,亦然沦为大老板的掌中之物、
大老板突然弯下腰,彷佛想去嗅嗅花香,却突然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只飞虫,然后才慢慢的问道∶“你们说那个人叫做什么名字?”
青衫人看看铁拳阿勇。
阿勇紧咬着双唇道∶“慕容复。”
大老板抬眼道∶“慕容复?”
他用两根手指一捏,捏死了那只飞虫,忽然转身,盯着阿勇,道,“他叫慕容复,你叫铁拳阿勇?”
阿勇低着头道:“是。”
大老板道∶“那么是你的拳头硬,还是他的?”
铁拳阿勇垂下头,看着那只包着白布的拳头,咬牙道∶“是他的拳头硬。”
大老板叹了口气,道∶“这样看来,好像是你的名字叫错了。”
铁拳阿勇道∶“是。”
大老板道∶“那么从今日起改名叫废物阿狗!”
铁拳阿勇惨白的脸色已经开始扭曲变形。
一直默默的站在旁边的青衫人,忽然站出来躬身道∶“他已经尽了力。”
大老板又叹了口气,挥手道∶“叫他滚吧。”
青衫人道∶“是。”
待到铁拳阿勇退下去后,青衫人才低声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大老板立刻挥手,道∶“退下去。”
所以的人立刻都退了下去。
庭院寂寂,枫红菊黄,夕阳已下,将大老板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
他在欣赏着自己的影子。他肥而矮小,却欣赏长而瘦削的人。
青衫人瘦而长,可是他弯下腰的时候,大老板就可以不必抬头看他。
青衫人的名字,叫做竹叶青。
竹叶青是一种烈酒的名字。喝下去很少有人能不醉的,竹叶青也是种毒蛇,毒得要命。
它不该用作人的名字,因为这种绰号的人,很难不被人所猜忌。
但边陲小城的人都知道竹叶青是大老板麾下的军师,据说他也是大老板麾下最为备受宠信的人。
不过却很少有人知道,大老板其实并不信赖竹叶青。
即便他已跟了大老板六年三个月零十三天,他不近酒色,这六年来也只花了大老板三两银子。
但他工作还是矜矜业业,哪怕最为挑剔的大老板也挑不出任何借口来,这样的人,实在是每位老板都梦寐以求的属下。
不过竹叶青为大老板做的并不是什么可以光宗耀祖的事,但他既不要钱也不要女人,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除了名利和女人外,还有什么能更令男人能够动心?
大老板自己清楚。
那便是权力。
他从不开口索要这些东西,或许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太少,而是他心中渴望的东西太多?
一个男人如果有了权力,还有什得不到的?
这个道理,大老板很清楚。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重用竹叶青,只因眼下他还没有背叛自己。
这个举动或许有些冒险,但大老板一直对自己很自信,他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也相信竹叶青是个聪明人。
因为聪明人很少去做傻事,起码在大老板身陷危局之前,竹叶青绝对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大老板背负双手,看着眼前即将盛开秋菊,好似陷入了沉思。
竹叶青低声道:“铁拳阿勇是崆峒出身的,近年来崆峒虽然已人才凋零,可是他们的独门功夫仍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大老板点点头道∶“崆峒的武功不差。”
竹叶青道∶“在崆峒弟子中,阿勇一直是最硬的一把手,还没有被逐出门墙时,就已经干掉过少林的四个大和尚,武当的两把剑。”
大老板道∶“这些事我都知道,否则我怎会花费重金招揽他!”
竹叶青道:“但阿勇苦练二十年铁掌的功夫,却那人一招给废掉了。”
大老板闻言,突然沉默下来。
阿勇铁掌上的功夫,他自然是十分清楚,当年曾亲手捏断过武当派那两把剑。
“阿勇虽然有意隐瞒,但章宝堂的大夫说他的右手已经彻底废掉了……”
竹叶青依旧微微躬身,但他的话,却让大老板很快脸色一变。
“他废了阿勇的武功,只是命他亲自送来一张拜帖!”
说道这里,竹叶青便识趣闭口不提。
而大老板却是忽然低下头,看着掌心多出的那张拜帖。
“七日之后,慕容复前来拜访!”
拜帖上一共只有十一个字,但这十一个字,却废掉他麾下三名得力属下的一只手。
过了许久后,大老板突然道:“你刚才还有什么话要说?”
竹叶青低头道:“不久前,铁头……”
大老板沉下脸,道∶“你是说铁头已经被他…”
竹叶青道:“是!”
铁头是大老板麾下另一名属下,据说他的头比铁锤还要硬。
“他怎么死的?”
大老板问道。
竹叶青道:“铁头的脑袋,本来连铁锤都敲不破,但他却被一根手指给戳了个洞!”
“一根手指?”
大老板语气突然变得凝重。
铁头“油头灌顶”的功夫,他曾亲眼见识过,铁头曾经撞塌过一堵墙,一棵树。
“不错,一根手指!”
竹叶青道。
铁拳与铁头,两个人绰号虽然简单,但这些年来,死在他们二人手中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人了。
而这些人的死状,无一不极其凄惨。
但今日却同时败在一个任何手中,仿佛他们脆弱的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在对手手中毫无招架之力。
“是他出的手?”
大老板道。
“是他,慕容复!”
竹叶青恭敬答道。
竹叶青道∶“我已经派出了六十三个人,都是地面上耳目最灵通的,现在回来的已经有三十一个,都没有查出来。”
竹叶青道:“奇怪的是这附近方圆几百里之内,竟没有一个知道他的来历。”
大老板道;“就连你也没能查出他的来历?”
竹叶青道:“但我们眼下起码知道了一件事。”
大老板道:“什么事?”
竹叶青道:‘他姓慕容。’
听到这句话,大老板沉默许久,道:“铁虎什么时候回来?”
大老板真正的依仗的人,其实只有竹叶青与铁虎二人,他们二人一文一武,在这数年间替大老板彻底稳固住了边陲小城的权势。
其中大老板真正的心腹,只有铁虎一个人。
他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最为忠心。
眼下的他不久前则被大老板派去追杀“飞狼刀”江中,距今已经过去半个月左右,他也该回来了。
竹叶青道:“铁虎大哥应该在三日后归来。”
大老板闻言这才好似放下心来,道:“很好,他既然回来了,我便放心了。”
竹叶青忽然拱手道:“但他毕竟复姓慕容,而且武功极高……”
大老板道:“你想说什么?”
竹叶青道:“我可以再找几个可以对付他的人。”
大老板眼中好似多出一道光,好奇道:“伱有把握?”
竹叶青道:“有。”
大老板旋即点点头道:“那就好!”
那个人毕竟复姓慕容,江南“七星塘”的名声,近年来可是极为响亮,就算七大门派相比也是逊色一筹。
哪怕是为了以防万一,也该多做一些准备。
大老板很信赖铁虎的武功,当初也正因为他武功实在太强,所以大老板少有连他的来历都没有十分看完,就将他收容下来。
后来大老板才知道,他就是昔年也曾在辽北横行过一时的“云中金刚”崔老三。
虽然他曾经被纵横辽北的“风云雷虎”雷震天给逼得无路可走,但大老板却知道他的功夫绝不比那个姓雷的差太多,也绝不会比祁连山那个雄踞祁连山垂二十年的绿林大豪“玉霸王”白云城差到那里。
大老板道:“你下去吩咐下面的人,这七日间让他们安分一点,起码在铁虎没有回来之前,他们最好听话,莫要再去招惹那个人!”
“是!”
竹叶青闻言恭敬地退了下去。
但身影退到在大老板看不到他表情的角落时,他的嘴角却是多出一丝诡异笑容,一闪即逝。
……
七天的时间,不快也不慢。
一转眼,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边陲小城,一座庭院。
庭院幽寂,枫红已黄。
一座小楼建在庭院正中央。
这座小楼共有五层,站在最高处,足以将整个边陲城尽收眼底。
大老板平日最喜欢在黄昏时分登上楼顶,配着美酒,登高望远,欣赏落日前那难得一见的落日余晖。
但今日的大老板却少有没有这个心情,他似是在紧张。
那个未曾见过的对手,却是让大老板头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
但他目光落在身旁,在他身旁不远处,正站立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人身高九尺,身形魁梧,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似一根柱子。
有他在,仿佛就算老天塌下来也不会惊慌。
他就是那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他就是铁虎。
有了铁虎的陪伴,高高的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的大老板终于安心下来。
“他们人呢?”
不过大老板这时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看向了站在他身侧的竹叶青问道。
“马上就到!”
竹叶青恭敬答道。
“好!”
大老板闻言,心中好似并不怀疑。
就在大老板率众静坐在大厅,正在等待那人现身之际。
直至过去了许久,那个人的身影却并未出现。
大老板面色如常,铁虎与竹叶青依旧静静站在他两侧,又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
一道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大厅的宁静,但见原本侯立于外的仆人快步行入花厅,躬身作揖。
“那个人到了?”
不等仆人开口,竹叶青便主动开口问道。
“是!”仆人恭敬道。
大老板闻言神情一肃,旋即又道:“小竹你代我出去,亲自迎接这贵客!”
“是!”
竹叶青闻言恭敬道。
但待竹叶青刚踏出一步后,便听有人道:“不用了,我已经到了!”
这语气宛若清风,身形也好似一朵白云般突然现身大厅之内。
大老板只觉眼前白衣耀眼,那人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见到这人现身,大老板还好,但伫立在他右侧的铁虎,却是突然挺直了身子,原本的他只给人一种压抑感觉。
但眼下却好似猛虎下山,好似随时随地都要蓄势待发,发动惊天泣地的一击。
大老板突然感到有些意外,他从未在铁虎身上见到过这种气势,无论是对付五虎断门刀,万胜刀,七巧刀,和太行快刀门下的高手,栽在他手下的人,眼下最少已有了三十人。
大老板虽然不懂武功,但他却懂得审时度势。
眼下铁虎的变化,已经证明了来人是一个高手。
“便是你派阿勇递上拜帖?”
铁虎突然上前踏出一步,挡在大老板身前道。
“不错,便是我!”
听到此处,白衣人只是微微一笑。
说话间,二人目光已经对视,铁虎双目中暗藏的暴戾之气彰显无遗。凭空便生出一股骇人心神的可怕威势。
但白衣人依旧微笑如初,好似根本不为他气势所动一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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