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殿下,好久不见。”
姜映梨安抚了下凌乱的心情,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慢慢道。
景王略略抬了抬眼皮,目光犹如实质性般,在姜映梨身上缓缓地划过,他轻轻笑道:“是久见了。”
“姜大夫,倒是跟以往截然不同了,更加光彩照人了。”
这话他是真心的。
毕竟他与姜映梨相见,已然是去年年岁前的事情了。
那时,姜映梨才刚刚穿越来数月,才开始减肥,那身肥肉坠坠,面容肥胖,那时也少有对她态度和善的人。
虽然景王也擅看人,却也没料到,这位昔日胖得面目全非的姑娘,瘦下来后竟然会有这般大的差异。
若非是他身边的侍从会看骨相识人,今日在外头见到姜映梨,恐怕都是见面不相识的。
那时,就会闹出些难以预料的笑话了。
姜映梨蹙了蹙眉头,抿了抿唇,对上他略有些侵略性的视线,表情淡然而沉稳,大大方方地开口道:“多谢殿下夸奖。殿下如今看起来,亦是熠熠生辉,灿若明珠。”
比起初见时的病恹恹,现在的景王确实截然不同了。
眉眼间笼着浅浅淡淡的阴郁,就像是初冬早晨的雾霭,那双明亮的眼睛更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叫人望一眼都恐惧跌下去,被弥漫的黑暗给吞没。
偏生他又长了一张俊雅精致至极的脸,更加有割裂感。
姜映梨看了一眼,就有些不愿再看,略略别开了视线。
景王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半天,最后才轻轻一笑,“先前我就道,姜大夫合该跟着本王来京都的,那时姜大夫拒绝,如今竟是又遇见了,可见是缘分了。”
“还是说,姜大夫是改变主意了?”
姜映梨一噎。
他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
她这是主动撞到他跟前的吗?
她这分明是被他的手下掳劫而来的。
说到这,她不由斜着眼,打量了他片刻。
除却脸颊微微发白,唇色浅淡,他精神头看起来可极好,就他那壮如牛的脉象,他到底是怎么装出这副即将入土的模样的。
就凭他这副楚楚可怜的脸么?
而且,他到底是有多爱演戏,竟然在属下面前都操着“体弱多病”“行将就木”的人设么?
姜映梨好奇,但嘴上却也是没留情,“若非是您那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我何至于来此?景王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景王扯了扯唇角,“所以才说,这乃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姜映梨颇为无语,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面无表情地提醒道:“我成亲了,殿下。”
“除我相公外,我跟任何人都是有缘无分的。”
虽然说起这话来,可能是有些自恋,但姜映梨并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方式。
哪怕景王真的并没有这种意思,但她亦是不喜欢的。
自是要以此方式来断了景王这般的作风。
景王闻言,神色也有片刻的懵,然后他的身体就退后了几分,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姜映梨半晌。
他语气有些许古怪,“你跟你相公的感情真是叫人欣羡。”
“那是自然。”姜映梨微微笑了起来,语调欢快活跃,“我相公是世上最最顶好的男子。”
“不但长得好看,为人更是温和坦诚,更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说着说着,她略微羞涩地垂下了眼脸,俨然一副为情所喜的模样。
景王:“……”
他盯着姜映梨那双因为提及相公而骤然被点亮的眸子,就像是那深夜里,廊下陡然亮起的明灯,吸引眼球。
再到她染上秋日红枫的雪白脸颊,他感觉牙根有些许的麻痒,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哦?倒是叫本王颇为期许见其一面。”他的语气听不出息怒,只是嘴角微微扬起,“既你家相公这般能耐,为何让你被抓至此?或者说,姜大夫出现在那僻静之处的村寨,又是所谓何事呐?”
当时于信回禀事项时,倒也没刻意讲出姜映梨被抓的缘由,以及那位被掳走当压寨夫君倒霉蛋,与其的联系。
更因为景王对于了解这些狗屁倒灶的恩怨情仇,他更在意的是为何长年累月的布局会引来萧疏隐。
姜映梨:“……”
她感觉这景王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景王虽然没有靠近,但他的姿势却依旧很有上位者的压迫感,这让她很是不舒服。
她撇了撇嘴,慢慢道:“我还以为您的手下,应该跟您事无巨细的禀报了。”
景王挑了挑眉,“我更想听姜大夫自己说。”
姜映梨:“……我和您似乎也没那么熟吧?”
“熟悉总是相对的。”景王对她的不识相也不恼,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轻轻挑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瞥着她:“本王想,姜大夫会跟本王成为朋友的。”
“朋友?”姜映梨咀嚼着这个词,脸色有些古怪,“您想跟我当朋友?”
“莫非姜大夫认为本王不配?”景王端起茶盏,动作如行云流水。
姜映梨摇了摇头,“我现在都是您的阶下囚了,如何还有挑拣的资格。”
景王浅浅啜饮了一口茶水,闻言,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若是不看那双深沉的眼眸时,笑容就像是个少年般纯真甜美。
“本王又不曾绑着姜大夫,何来的阶下囚之说?再者,从见面到此刻,本王自问对姜大夫礼遇有加,如何到了姜大夫眼中,本王竟是这般可恶之人么?”
姜映梨:“……”
她暗暗腹诽,为何你会有自己很和善的错觉?这就是坏人的自我意识么?
她无语至极。
景王长吁短叹,又颇感好奇,“说起来,从第一次见面起,姜大夫似乎就对本王防备有加,一再拒绝本王的招募邀约。为何?”
“本王自问没做过什么叫姜大夫厌恶只之事吧?”
姜映梨闭了闭眼,勉强挤出一句道:“王爷太敏感了。我不曾有过这种想法,我拒绝您,只是因为家中有亲眷,我不好离开柳城。”
“那你现在已经离开了。”景王说道。
“哦。因为我丈夫要走!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自是不能免俗。”姜映梨面无表情道。
景王闻言恍然,侧眸看着她,“所以,是姜大夫的相公要进京赴考了?那么,姜大夫可有改变主意?”
哪怕到了此刻,他都没放弃招募姜映梨的念头。
姜映梨忍了忍,“崔瑢瑢姑娘呢?”
“什么?”景王微怔。
“崔姑娘乃是世代医药世家出身,医术亦是炉火纯青,愿意随在王爷身边鞍前马后,为您付出所有心力。您已有此等忠心之人,何必拘泥我这飘忽的市井之人呢?”姜映梨脸色微冷道。
虽说当初从凌欢瓷那听了一耳朵的崔瑢瑢和谢若微,以及景王之间的狗血三角恋。
但景王在明知道崔瑢瑢对其的心意之后,还愿意把她留在身边,并不避嫌,如今又以这般暧昧的姿态招揽于她,未免……太过分了些!
景王神色有些古怪,随后身体往后轻轻一靠,抬眼看向姜映梨:“你与崔瑢瑢不同。”
“崔瑢瑢虽出身不错,但她更擅长司药,制作药膳,是徐徐图之之道,手段太过温和。”
“但姜大夫你就不同,本王打听过你,学医不过区区几载,隐藏于市井之中,可见你的天赋卓绝。”
“更不必说,当初姜大夫那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剖腹手段。便是如今,本王听着,亦是深感惊叹。”
“姜大夫,你是不同的瑰宝。所以,本王愿意给出更多的诚意。”
姜映梨:“……我谢谢您了。”
“不必客气,这是应当的。”景王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讥讽,笑眯眯回道。
姜映梨揉了揉额角,她感觉有点交流障碍了。
“姜大夫不必着急,你还有很多的时间考虑。”景王也不逼迫于她,笑盈盈道,“不如说,于信这次带来你,倒是的确让本王颇为惊喜。”
“他办坏了差事,本来是……但这件事就足以将功赎罪了。”
姜映梨这回没忍住,她忍不住地拍案,倍感好笑道:“景王殿下,您分明身康体健的,为何非要装出这副体弱多病的模样……”
话才出口,她突然就感觉空气骤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住了口,心底浮起了懊恼。
她怎么就没忍住呢!
可景王这副装腔作势的做派,又实在是难看得紧!
又步步紧逼,实是叫她烦闷。
她也不知景王到底为何非要留下她,但他既是没病,辖制她一个大夫又有何用呢?
当备胎么?
她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了。
所以,那藏在心底的话,几乎是瞬间就倾泻而出。
可一出口,她就明白,是惹了祸了。
她抬眸对上景王骤然敛了神色的俊容,倍感懊悔。
明明对着于信还能一路装,一路忍,为何到了此刻就破了功呢!
景王那浮于表面的温润笑意,顿时就敛了,眼神几乎算是冷漠至极。
他漠然地望着姜映梨,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姜映梨几乎要立刻站起,却被他摁住了肩膀。
景王扭头细细地品味着她脸上浮现的惊疑表情,轻轻慢慢道,“你果然知道了。”
姜映梨如鲠在喉。
“……景王殿下……”
景王语气很和缓,比起先前的还要轻飘飘,就像是一片悠悠扬扬的羽毛。
“先前你替本王诊脉时,本王就曾想过,你这等天赋卓绝之人,把脉所见的可是跟常人不同。”
“崔瑢瑢通晓的,是否跟你不同。但因着你不肯离开燕城,又不曾识得京都之人,本王也就放弃探寻了。”
“你说你不喜强权,却跟萧疏隐混在一起……”
“——我没有!”姜映梨几乎是立刻反驳,为自己辩解,“景王殿下,我绝没有跟萧侯爷提过半句您的事。”
“哦?”景王略略扬眉,脸上辩不出真切想法。
姜映梨已经明白他为何先前非要把自己招揽旗下了,她心中一边暗怒这人既狗又谨慎,一边快速斟酌语言去打消他的念头。
“我与萧侯爷根本不熟悉,本就是机缘巧合认识……”又不能牵扯出宁老太太的事,她一咬牙,只能将所有的事情拦腰砍断,“是我相公和弟弟去幽州赴考,途遇黑山贼劫掠。”
“我听闻有京都派来的将帅,需要大夫前往随军,我,我就斗胆自荐了。”
好在时间短暂,景王就算是心中有疑惑,此时也没办法去求证。
更何况,她说的话亦是真话。
只是,把前后次序都调换了。
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在被景王发现所有前,她能也有机会离开吧。
景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姜映梨不漏声色,一副笃定的姿态。
半晌,景王松开了她的肩膀,慢慢退了回去。
瞬间,空气似乎都变得流畅了起来。
“姜大夫,你是聪明人。”
姜映梨额角都是细密的冷汗,扯了扯唇角,勉强迎合了一句。
该死的!
神特么的聪明人!
“那么,你也会做出聪明的选择。”景王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姜映梨没有应声。
景王也没有纠结,而是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觑着她,“希望下次,你会有不同的抉择。”
姜映梨从屋里出来,背后都是一阵冷意。
这场对话看似什么都没谈,但对于她而言,已是把大部分情况摸透了。
这位景王看似温和无争,骨子里却是极为强势的。
虽不知他的具体目的,但他之所以想招揽她,却是明白了。
他在忌惮她。
忌惮她知道了他装病的事,所以他需要把她这个变数把握在手里。
先前在燕城时,好歹天高皇帝远,亦或者是匆忙,他放过了她一马。
但没成想,兜兜转转,她竟是又撞到了他手里。
她现在的入京,对于景王而言,再危险不过了。
所以,他对她的掌控只会愈发严格。
姜映梨想到此,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就是跟沈隽意和阿檀死在一起,也好过如今来受这门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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