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熟悉的马车进入视野时,原本忙碌的难民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带着笑,投去感激与尊敬的目光。
女子纤纤的身影,仿佛带着新生的希望,降落在他们面前。
折桑微微颔首,便是对那些目光的回应了。
他们又继续忙碌手中的事。
相比于两个月前,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们拾起来希望,团结起来,将气力拧成一股,众人一心的重建家园。
健全的汉子、少年大部分回南川疏洪,被山洪冲垮的房屋,被重新修建,虽大不如前,但终归是家。
春天种的庄稼是收不成了,但是疏了洪水,清去树枝石头,垒起田梗,犁整好土地,也许能赶种下秋收那季的秧苗。
干不了力气活的老人、小孩,就积聚起来烧火煮饭,等煮好了,便有一队高矮不齐的小孩沿着小路快跑着送去给那些劳作的汉子。
至于妇女,折桑分为两拨,针线好些的就一起做绣品,可供到那些繁华的地方去卖,算是对家庭的一点补给,毕竟如今他们一无所有。也不知要种多少年的田,才能回到灾难降临前的日子。针线不好的,折桑便让她们去给大夫打下手,给受伤员熬药、换药,顺便也学些赤脚偏方——大夫原是不愿意教的,折桑花了好些钱,够几人一辈子吃完,才勉强同意,虽是皮毛,但日后也够用了。
王香秀偷看了折桑几眼,最后还是担心的问出了口,“娘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她压低了声音,但是绣房内众人手上的活计都悄悄放慢了。
折桑从不以真面示人,一直都戴着面纱或是面具,也不知王香秀是如何看出来的。
她垂眼,看向绣绷上艳丽的牡丹,轻声赞扬,“绣的越发好了。”
王香秀最后停下了针线活,“可是因为我们?”
折桑倒给她问迷糊了,“怎么说?”
王香秀不再刻意压制声音,“苏娘子于我们是再生父母。城郊这三万多张嘴,都是您一人养活,官府说没钱,顾不得我们。可您一介女流,能做到这份上,我们心里全都是感激您的”
她说着,眼角微有湿意,“我们知道,每天光是粮食,也要吃掉许多,就想着紧赶着,快些把南川搞好,快些回家。”
“苏娘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我们是你的负担,你有什么难处,哪怕是以后不管我们了,我们对你也只有感激之情!只盼着他日能够报答分毫——”
折桑反应过来,她这是担心自己养不起他们了。
忙笑着安慰,“别多想,不是这个事。”
见一屋子女人都看着自己,折桑想了想,道,“我以后是不能常来了。一切步入正轨,相信你们很快就能回家。你们放心,回家后你们的绣品会有人去上门采购,只要品质好,就会收购的。”
室内刹时陷入安静,有人不解的望着她,有人不舍,也有人热泪盈眶。
对于她们来说,这段苦难,因为眼前这个女子而得到了拯救,而今她要离去,她们也不敢挽留。
折桑只当没看见,低声对身边的王香秀说了一句,便带着她走到外面树下。
“日子越发大了,见你们好起来了,我便放心了。”折桑向王香秀解释。
“你放心,我会向她们解释的。”王香秀知道她用意,她还是担忧,“真的没有别的事吗?”
折桑对上那双担忧的眸子,心中微有触动,静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问,“从前,你与夫君可起争执?”
王香秀愣了一下,没想到困扰苏娘子的会是这个问题。
从她的角落来看,苏娘子花容月貌,清贵脱俗,每每出现在眼前就跟画似的,叫人挪不开目光。但就这点,只怕天下的郎君也只有哄着的份,哪里还忍心起争执呢?
折桑猛的想起王香秀的丈夫没能逃出来,被洪水卷走了。自己问这样的问题,岂不是在戳她的伤疤?
王香秀却没有往那个方向想,她只恨自己不能帮上什么忙,一介农妇,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过去我家那口子不听话时,也与我吵,有时候说的话气的我心窝子疼。但也好哄,只要炒上几个小菜,打点小酒,小意温柔的哄着,他心里痛快了,就都听我的了。”
折桑过去也是这么哄顾衡的,可是这次,只怕有些难了。
王香秀说起从前,忽然感慨万千,“总归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如今人不在了,想想过去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争的面红耳赤,是真的不值当,若是人能回来,我就让他七回八回也是可以的。”
她说着,摸了摸眼角,怕折桑担心,强笑道,“不过还好,我也开始习惯了,从今往后,我就守着女儿好好过日子,要是命好,就招个上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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